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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下值之前,达奚月见到了风风火火赶回来的拓跋芸。她身后除了随侍宫女,还带着内侍宗爱。
“快,快接旨!”拓跋芸喜笑颜开,所有人都齐齐跪下。
达奚月也跟着跪下,眼见宗爱冲她走过来,心里猛地一跳。
“维太延三年,皇帝若曰:于戏好合之礼,以正人伦,肃雍之德,用成妇道。咨尔武威公主拓拔月,生知法度,性与柔和,亟闻彤史之言,颇识采蘋之事。素以为绚,既闲于内则,梅有其实,式遵于下嫁。宜膺册书之命,以备车马之庸。尔其钦崇四教,承顺六姻,式是大邦,受兹明命。可不慎欤。”(4)
闻言,达奚月方才明白,拓跋芸竟然真的跑到皇帝跟前,说服皇帝把和亲公主换人了。
达奚月苦笑。
哦,不,现在她应该叫拓跋月了。
“武威公主,武威公主……快接旨啊!”宗爱又把帛书扬了扬。
拓跋月咬咬唇,行礼如仪:“拓跋月叩谢至尊,至尊万岁。”
宗爱长得圆润,笑起来脸上还有个梨涡,一副讨喜模样,但拓跋月与他眼神对视,却莫名觉得心里发慌。
“武威公主,既已接旨,便随奴进宫面圣吧。”
拓跋月收好圣旨,谢别拓跋芸,随宗爱出了公主别苑,乘羊车直奔皇宫而去。
并不宽敞的车厢里,拓跋月与宗爱相对而坐,宗爱闭目养神,拓跋月摸了摸袖口,里面有个荷包,但只有几枚五铢钱,可五铢钱几乎不在市面流通,拿不出手。
她摸了摸头顶,抽出用来束发的银簪,这银簪是她及笄时母亲送给她的,也是她此时身上还算值钱的物件。
“宗大监,这簪子不值几个钱,但阿月心意都在这儿了,还请大监收下。”
宗爱略略矜持一下,接过银簪,笑道:“既然公主盛意拳拳,那奴就却之不恭了。公主的一应封赏、仪仗,待宗正检点后会送到您府上。”
进了皇宫,来到永安前殿,皇帝拓跋焘正在喝马奶酒。如今大魏皇室虽为汉风所染,有了饮茶的习惯,但皇帝却仍然好喝马奶酒。
天子如今才三十岁。从十二岁开始领兵,到十六岁登基,扫荡北方诸国,大有一统北方之势。因常年征伐沙场,他粗粝的皮肤上布上一层浅褶。
拓跋焘大马金刀地坐着,不怒自威。
宗爱领着拓跋月进了殿,拓跋月不卑不亢向皇帝问安、致谢。
皇帝蔼然笑着,给她赐座。
“你母亲也是天潢贵胄,论辈分还是朕的小姑,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终究还是要往前看的。
“你在阿芸身边随侍,朕也有所耳闻,知你根底,因此阿芸
向朕提这个建议时,朕觉得,你的确比阿芸更适合去河西。
“你可懂朕的意思?”
皇帝的目光似能透穿拓跋月的心思,拓跋月跪坐着,闻言深深拜倒:“至尊的意思,阿月明白了。”(5)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你放心,此去河西,你的安危是无忧的,帮朕稳住沮渠牧犍便是大功一件。”
他一挥手,招来宗爱:“当年长宁公主的宅子还在吧,找人腾出来,作为武威公主的府邸。”
宗爱连忙应诺。
“叩谢至尊!”
拓跋月知道,这座公主宅邸不是那么好住的,原本她与母亲有一间陋室栖身便够了,如今要搬到大宅院里——那宅院还是她母亲曾经的公主府。
而她要嫁去河西国,府中只剩老母,难免会一些腌臜事找上门。
(注1、2、3)南北朝时称哥哥为“阿干”,姐姐为“阿姊”,母亲为“阿母”。
(注4)册封诏书参考了《册昌乐公主文》;因情节需要,故将武威公主的身份加以改变。
(注5)南北朝时称皇帝为“至尊”,不常用“陛下”。
世事翻覆
乘车出了宫城,已耗去半个时辰。待到红日将落,拓跋月被一队禁卫军护送着进了霍家村。
铠甲坚硬,反射着慑人的光芒。村里的人,胆大的还在窥视,胆小的已回屋去扒着门缝看。
拓跋月掀着车帘,远远地便见拓跋瑞倚门而立,令车夫停车,她提着裙摆下来,快步上前,向拓跋瑞盈盈拜下:“阿母,女儿回来了。”
说罢,她快步上前,拥着阿母。
缀着裘毛的小袖披风里,裹着簇新的大袖袍服,价值不菲。只大魏贵族女子才能穿戴。
成箱的赏赐,流水似的往里搬,塞得陋室满满当当。仪仗队则候在门外,恍若天兵。
发生了何事?拓跋瑞看着并非休沐日而匆忙归来的女儿,一时间茫然无措。
“阿母,以后我是大魏的公主了!”
她本以为阿母也会开怀,甚或喜极而泣,未想拓跋瑞眼底却满是忧色。
“河西国求娶公主,三公主不愿意去,向至尊推荐了我,至尊下旨封我为武威公主,还赐了仪仗、各类封赏。现下,我是三公主,三公主排行第四。”
“你是被逼迫的么?肯定是!月儿,你若是被逼的,我豁出这把老骨头,也要去跟至尊讲讲理。昔日,先帝在位时都不曾将我母女置于死地,现下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拓跋月抓住母亲干枯的手,进了内室。
“至尊没有逼我,女儿是自愿的。对女儿来说,这是一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见拓跋瑞一脸惑色,拓跋月便解释道:“我仔细想过了,代替三公主和亲,不仅能让阿母过上好日子,更能舒展女儿的志向。阿母,你可听说前汉的解忧公主?女儿虽不才,但也想做这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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