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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呀。”
迎上沮渠牧犍的笑眼,她微微一笑,自是螓首蛾眉、不胜娇婉。
额上的金箔花钿,也为她平添了几分丽色。
沮渠牧犍心神一晃,想起前尘诸种往事,恍惚间觉得这种岁月静好的生活,也很惬意。
他在她面上咬了一下,见她稍有避闪之意,便凝神向那些陶碟看去。
“在研磨颜料啊?”
“嗯。”
“嚯,这么多,”沮渠牧犍一见案上十余个陶碟,不禁问,“阿月对这个有研究?”
“略知一二。大王请看,这里有矿物、植物、金属的颜料,各自的特性都不一样呢。”
“说来听听。”
“矿物颜料,也叫‘石色’,一般有朱砂、赭石、石青、石绿、石黄、白垩、胡粉、铅粉、黑石脂、云母、珊瑚玛瑙、银珠等等;植物颜料,可称‘水色’,一般有藤黄、花青、胭脂、墨、西洋红、槐花、生栀子、红狐色等等。前者,颇见光泽,色质也不易剥落;后者,却调合方便,适于晕染。只是,在妾看来,如在矿物颜料之中,加上一些金、佛赤金、大赤金、冷金、田赤金之类的金属颜料,会更能增添佛教彩画的光彩。”
言讫,她将一碟冷金粉和胡粉,递给他看。
书画相通,沮渠牧犍还是懂得绘画的,对此他也很是赞同,但却道:“好是好,不过啊,这些颜料可价值不菲,不可多用!”金属颜料,主要由金银提炼研磨而成,花费可不小。
拓跋月闻言,轻笑着拉他看墙上新挂的画像,道:“你看,妾在美人的额上点了一点冷金,是不是更好看了。”
这美人……分明就是拓跋月。
“这是哪来的?”沮渠牧犍喜道,“画得如此传神?”
“六弟啊,牧犍你忘了,无讳说要赠画于我。”
沮渠牧犍皱皱眉:“果真是六弟送来的?”
“是呢。”
“哪有自称美人的?”他刮刮她鼻子,用煽惑的口吻道,“不早了,王后不如陪孤研究一点别的?”
“不嘛,把这事儿说完,好么?”拓跋明月撒娇道,“大王,妾这几日在研读佛典之时,也想到,过几日要去参拜天梯山石窟的事。据妾所知,窟中部分彩画,不过十来年的功夫,便有些黯淡无光了。这样的彩画,往小里说,怕显不出我河西国的泱泱气度;说大了说,怕无助于引人向佛,普济众生。所以……您何不试试妾所说的方法?”
沮渠牧犍没想到她竟如此虔诚,心里也有几分欢喜,遂颔首道:“若是靡费不剧,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还有,妾知道,咱们河西国曾向天竺学过凹凸晕染的绘像技法。如嫌耗费太大,可取见凹染低之法,在绘像的阴背之处,晕染金属颜料。”
沮渠牧犍眼眸一亮,道:“这是个好法子。”
末了,他将拓跋明月打横抱起,步向床帏那方。
转身之前,他又瞥了一眼画像,脸上闪过一丝嫌厌之色。
几日后,拓跋月从天梯山石窟回来,有意把旁人支使出去,对霍晴岚说起她今日的见闻。
因感染风寒,霍晴岚不曾随行。听得拓跋月说起车太后的造像,曾在危急关头流泪成痕之时,她咳嗽一声,点头道:“奴也知道此事,听宫女们说过。”
因感染风寒,霍晴岚便在宫中调养,此行由赵振随侍,贴身扈从。
“此事甚是蹊跷,”拓跋月饮了一口酥酪,支着下颌,道,“我虽崇佛念经,但不相信石像会有天人感应之能。”
拓跋月说的这桩事,乃是一桩河西国的奇闻,与先王沮渠蒙逊、高僧昙无嗔有关。
原来,沮渠蒙逊奉母至孝,在车太后重病之时,便曾下罪己诏,广散财帛,愿能母分愁担苦,以求神佑。可惜事与愿违,车天后在次年便病逝了。沮渠蒙逊为偿思母之心,遂令昙无嗔的弟子昙耀在天梯山为母亲造像。(1)
昙无嗔来自天竺,乃是鸠摩罗什之后,又一位得道高僧,曾翻译了《涅槃经》等佛学经典,又提倡禅修等修行方式,为河西士人广为尊崇。
不但如此,昙无嗔还长于密咒术数,曾使枯石生泉,据说他还有攘除鬼怪灾疫,预测未来之能。
纵然如此,他仍遭到了沮渠蒙逊的质疑。
后来,沮渠蒙逊所立的第二个世子沮渠兴国死后,沮渠蒙逊痛心疾首,大骂事佛无用,旋即遣斥沙门,下令罢佛。
遭此变故,昙无嗔也不加置辩,只身前往天梯山数日,几日后请来沮渠蒙逊,说他发现了神迹。这神迹便是,车太后造像的眼中,突然涌出了眼泪。
沮渠蒙逊自是不信,直待他亲眼看见奇景,又听了昙无嗔殷切谏言,才幡然悔悟,收回罢佛之令。自此以后,河西走廊佛事昌盛,昙无谶的地位也愈发稳固。
“我看,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拓跋月沉思道,“丈六石像,泣涕流泪,真是匪夷所思。”
霍晴岚笑道:“心存疑窦,也不要急于一时嘛。奴在阁中左右无事,做了一些蔻丹。公主要不要现在就抹上?”
“好,回头给太后、太妃也送去。”拓跋月知她心细,但有手制之物,总记得多做几样,代她孝敬长辈,遂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霍晴岚却有些为难,道:“这次只做了一筒呢。”
“怎么了?”
“白矾太少了。”
“哦。”
霍晴岚一壁为她浣洗双手、涂染蔻丹,一壁闲话道:“白矾可真是个好东西,不仅能调制蔻丹,还能解毒杀虫、止血化痰,用来擦除铜镜上的铜锈呢。嗯,就是有些时候不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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