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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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我晓得,”李云洲一脸无所谓,忽而斜睨她一眼,“公主家令这是信不过我了?”

自从把阿澄收在身边后,拓拔月便对沮渠牧犍道:“晴岚虽然年轻,但她一直恪守本分,此番与我同往胡先生处,也是大功一件。我想把她升为公主家令,牧犍以为如何?”

霍晴岚本就是拓拔月最亲近的人,什么名分都不重要。沮渠牧犍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现下,霍晴岚见李云洲语意不善,只觉哭笑不得,道:“这话从何说起?我们都是公主跟前的侍从,自当一心向着公主。”

阿澄忙道:“侍御师快开方子吧,我去帮忙看火。”

说着,忙着去几案上铺纸。

李云洲从药箱中取出清热丸,塞进拓拔月唇齿间,而后走至几案前,蘸墨疾书。

这一厢,拓拔月服下清热丸后,紧闭双眼,额头覆着浸湿的帕子,呼吸间带着几分急促不安。

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蹙着眉,不时嘤咛一声,看起来柔弱无助,全无平日的精明之色。

霍晴岚坐在榻边,双手紧握成拳,目光中满是焦虑,不时用棉帕轻轻拭去拓拔月额上的细汗。

窗外风雪似乎更紧了,寒风裹挟着雪花拍打着窗棂,发出阵阵呜咽般的声响。

室内,炭火噼啪作响,却似乎难以驱散这份沉重的寒意。

霍晴岚不时望向门外,盼着阿澄的汤药能快些熬好。

好一个秉笔直书!

起居郎宋鸿,躬身立在沮渠牧犍一丈之外,一语不发。

在河西王沮渠牧犍身边应差,时日也不短了,但从没见他这般生气。

蒋恕亦是不动声色,但底下的内侍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成为这场怒火的牺牲品。

但见,他脸色铁青,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怒火如同被狂风吹飞的烈焰,瞬间席卷了整个史馆。

“好大的胆子!你们眼里还有孤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威严而愤怒。

烛火通明的史馆中,文臣们伏拜在地,没人敢解释一二,只有胡叟低声应:“大王勿要降怒于同侪,这一部分是臣修纂的。”

胡叟所言不虚,让沮渠牧犍勃然大怒的那一节,的确是胡叟所著。

原来,在段业执政四年后,沮渠蒙逊曾游说堂兄沮渠男成,造凉王段业的反,没想到沮渠男成并不应允。沮渠蒙逊担心走漏风声,功败垂成,就用计使段业错杀了沮渠男成。事后,沮渠蒙逊又以段业残害忠良为由,联合沮渠男成的部下,共同声讨段业。

这段往事,本属王室秘辛,但后来传到民间,又被记录在《河西志略》之中。

在修纂《河西史》第五卷时,文臣们也曾犹疑,是否要将这段写入史书中,此时,胡叟便说,这一部分由他来修纂,万一有事也由他一人承担。刘昞见众臣还踟躇不安,便笑说,他是《河西史》的主编,若有差池,他与胡叟一并承担便是。

胡叟缓缓抬头,目光与沮渠牧犍的怒火相撞,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他轻轻放下笔,站起身来,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面对这位愤怒的君主。

“你?抬起头来!”沮渠牧犍眉头紧蹙。

胡叟抬首,神色淡然,不卑不亢。

“孤想起来了,你是胡叟,胡炆的儿子。”沮渠牧犍冷笑道,“王后凤驾亲迎,荣光无限。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陛下,史者,记事者也。臣执笔著春秋,只为后世留下真实的历史,不敢有丝毫偏颇。”胡叟的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回荡在史馆中。

“好一个秉笔直书!你不懂什么叫为君者讳?”

“臣只知,董狐直笔。”

沮渠牧犍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凉与无奈:“你可知,你不过写下一千言,但却能令你万劫不复?”

胡叟微微一笑,眼神坚定:“若因记录真相而遭祸,那亦是臣之宿命。臣淡然领之,又有何惧?”

“你!”沮渠牧犍一手戟指,险些上前踹他一脚。

想起起居郎还在身侧不远,沮渠牧犍强自忍耐,目光死死盯住胡叟,拳头也微微攥起。

胡叟未与他直视,但也不躲不闪,一直仰视着君王。

良久,沮渠牧犍终于松开了拳头,缓缓开口:“你,的确有文人的风骨。但你须知,这世上的事,并非总能如你所愿。孤若不允,你修纂的书根本不能传世!”

“大王,臣有一言。”胡叟依然不卑不亢,“大王可知,现下时辰虽已不早,我等为何还滞留于史馆?”

长案之上,竹简错落有致地铺展。烛火摇曳,光影昏黄,笼在堆积如山的典籍上。典籍之侧,研磨好的墨水浓稠,空气里也萦绕着淡淡墨香。

胡叟转首,目光温柔地掠过竹简,道:“大王,时辰虽晚,然天文历法乃国家之根本,关乎农耕、祭祀,乃至百姓生计。吾等身为史官,当以严谨之心,确保无误,以飨后世。”

沮渠牧犍沉默一时,忽而冷笑道:“既为史官,修史乃是本分,夙兴夜寐也是应该。”

他顿了顿,眯起眼,一字一顿道:“孤现下要你为尊者讳!”

“不可!”胡叟缓缓摇头。

沮渠牧犍死死地盯住他,少时又看向一直伏跪的索敞、阴兴,问:“国师呢?”

“禀大王,国师已回府歇下了。”索敞回道。

“第五卷既然是由胡叟执笔,便不关尔等之事。且回府去!至于胡叟……”

沮渠牧犍深深看他一眼:“孤认为,你应该换个地方去醒醒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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