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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之前,有些年纪比较大的长辈面露犹豫,最后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看了祁深阁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许书梵的年轻同学们则大部分选择走上前来,和他握握手,红着眼睛和这个陌生人轻声说一句“节哀”。
祁深阁的态度很自然,对每一个人都郑重地以礼相待。最后剩下的人也都走了大半,他在短暂的放空之后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正好和那位曾经的追求者对上视线。
女孩脸上不施粉黛,一双眼睛里似乎流淌着无尽的溪流,就算坠落成瀑布也悄无声息的一种。
她的神情很哀伤,站过来之后并不说话,只是那么看了祁深阁很久很久。
久到前者以为她大概不会再开口了,她终于问:
“许书梵他,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子的?”
祁深阁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心脏有点颤抖,既因为那个姑娘的眼神,也因为这个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的问题。
他同样想了很久,直到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回答。
“他很聪明,会教给我很多东西。”祁深阁说。又想了想:
“但偶尔……还是会有点傻。”
除此之外,他是个撒谎精。
但他想,会撒谎,在许书梵身上,大概不算缺点吧。
那女孩木然半晌,点了点头。就当祁深阁以为她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女孩的长发被风轻轻拨动,像鸟儿的翅膀,轻轻从他眼前划过一道气流。
肩膀一坠,是女孩很短促地踮起脚拥抱了他一下。
这个拥抱不关乎情欲或者兴趣,甚至无关友谊。它只是一个对陌生人的拥抱,一个最浅薄,却又最深刻的安慰,仅此而已。
“节哀。”转身离开之前,那女孩背对着他说。
许书梵的朋友远远不止今天到场的这些。
人群散去以后,祁深阁看着各种设备撤走之后愈发显得荒凉的草地,想。
就在前天,浅井夫妇还曾经来过电话,说买好了从札幌直达许书梵的家乡的机票,不远万里也要送许书梵最后一程。
当时祁深阁语气很平静,第一反应是拒绝。
他说反正自己在忙完这边的事情之后还要回函馆一趟,到时候自然会见到大家。浅井家的店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日日都处于爆满状态,虽然没说,但他知道这对夫妻挤出时间来奔赴异国有多么不方便。
但浅井悠璃义正言辞地驳回了祁深阁的拒绝,甚至搬出了要他带自己逛一逛中国的城市,权当旅游放风一下的名头,甚至把自己和丈夫已经订好了的机票截图发给了祁深阁。
航空购票app里页面简洁,每个条目都罗列得清清楚楚。祁深阁看着订票信息上熟悉又陌生的日文,恍惚了一瞬。
他记得,去年冬天,自己跟许书梵在楼下的便利店重逢的那个晚上,自己还查询过回国的购票信息。
当时用的就是这个手机应用,停留在差不多的界面。
对那时候的祁深阁而言,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祖国了。考进北海道大学之后不久就拿到了永住申请获批,而当时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均已经去世,昔日的朋友们也早就断掉了联系。
反观函馆这边,他有稳定的工作,有熟悉的朋友,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公寓。所以在很长时间里,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不要回国一趟”这个问题,沉浸在日复一日机械的生活中。
直到他第一次见到许书梵。
从那人挥挥手从雪夜中的酒馆离开,一直到与他重逢,这中间有三年的空白。
这段空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多数时间都在祁深阁的忙碌中度过。他忙着完成自己的学业,拿到毕业证书以后又马不停蹄地接受公司offer,选择一份还算能满足自己生活的。
但剩下的小部分时间里,有时他在阴沉的黄昏回到家,不开灯,而是坐在沙发上,透过结着一层寒气的落地窗遥望远处灯火,总是会再次想起许书梵的名字。
当时他对那个人简直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他明亮的眼睛,瘦削的身形,知道他神情堪称寂寞地喝下去一整杯烈酒,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有着怎样一旦卷到舌尖,就不舍得重新吞下肚去的读音和魔力。
但他仍然时常想起那个人。他从不去想为什么,祁深阁在做某件事的时候不探究原因。
就这么无声地想了三年,祁深阁在某个睁着眼一直到晨曦升起来的凌晨做出一个决定,他想回国一趟。
其实哪怕现在想来,这个决定都荒唐草率到堪称可笑。
他并不知道许书梵来自哪个城市,对方说中文时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几乎不带任何能让人入手推测的口音。
但祁深阁仍然做了这个决定。他感受着自己沉闷的心跳,在床边呆坐半晌,然后想,蠢就蠢吧,自己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蠢事,要是这次再在一番纠结之后遵从理智,怕不是等老了之后都要自己嘲笑自己。
人活着总是要犯蠢的。天才和伟人都不例外。
只不过有些蠢无伤大雅,有些则只配让他人冷眼旁观。祁深阁不知道自己这次的行为属于哪种,但他从那天早上洗漱的时候开始查询从北海道到国内的机票。
没想过可能在某个地方奇迹般地与他重逢,这种只会发生在苦情剧里的狗屁概率太小了。
他只是想重新踏上那片土地,走过一条可能被那个人走过的路途,仅此而已。
祁深阁去公司之后安排了一下自己手头上的活计,加了两天班,又提前打好了假条,准备递交给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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