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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书梵一向是个会为了达到自己目标极富毅力的孩子,定下来的目标被他顺利完成,所以当下一个周末来临,他去厨房拽了一下安怜梦的衣角,问妈妈什么时候能够兑现承诺。
但那个星期,父母食言了。他们几乎四十八个小时都一直在学校的办公室工作,连孩子的一日三餐都是委托给某位交好的邻居的。
已经期待了足足几个月的愿望再次落空,许书梵心里很失落,但什么都没说。他像往常一样,完成了自己的作业,并自主预习和复习了课本上的其他内容,自己去书店买了新的漫画和课外书,等待着忙碌的父母。
直到下一个星期,一切都尘埃落地,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安怜梦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两人对许书梵的约定没有兑现,登时后悔不迭。
夫妻二人在商量之后来到许书梵的卧室,先是真诚地跟孩子道了歉,然后许长风换好外套,把他手中的书本抽走:
“走,儿子,爸爸现在带你去那家儿童乐园。”
那已经是下午六点,而外面下着大雨,灰蒙蒙的,把世界都笼罩在浑浊的潭面。
但许长风仍然带着许书梵驱车前往了那家商场,把他送进了那座在孩子眼里像一个梦境的城堡,在外面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一直玩到他尽兴,才踏着放晴之后的月色一起回家。
从那以后,许长风和安怜梦从来都没有对许书梵食过任何一次言。
这件被从他们口中叙述而出的往事在祁深阁脑海里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比留在干涸湖底的车辙印还要深刻。
他看过不少张许书梵小时候的照片,知道那人在婴儿肥尚未褪去的时候,是一副怎样白净讨喜的样子。
他不觉得嫉妒,只觉得某种复杂又隐秘的快乐油然而生,因为许书梵曾经是一个足够幸福的人,也因为自己拥有这段幸福的时日已经足够多。
“深阁,还有什么话想对书梵说吗?”把他神志唤回的是许长风的声音,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提醒也像是安慰:“没有也没事,相信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对书梵说话,他都能听到的。”
祁深阁像是怔了一下,随即又沉默片刻。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墓碑,甚至能够清除看到岩石中部被剖开并展示给空气的每一道纹路。
没有规律的,像一个无形的问号,用自己的生命去探寻一个答案。沉默,坚毅,这是许书梵最好的守护者,像那个人自己本身一样好。
祁深阁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许长风和安怜梦以为他再次不可避免地触景生情,陷入了剧烈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情绪波动之中。
他们担忧地对视了一眼,正打算强行终止这个环节,把祁深阁带回家去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却突然听见那人开了口。
祁深阁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只有清风和泥土能知晓其中答案,顺着萤火构筑成的桥梁,一路把它们送进许书梵耳中。
“别怕。”嗓音干涩,但说出最开始的两个字之后,就变得顺畅多了。
“你是自由的。”祁深阁说。
从墓园回家之后,祁深阁开始着手筹备回函馆的相关事宜。
说是筹备,其实除了收拾行李之外也没什么可以再节外生枝的任务。
就连行李都简单得可怕,那些被带往冲绳、准备度假所穿的短袖短裤自然都用不到了,没必要还千里迢迢带上飞机去占上一半托运行李的份额。
最后,祁深阁坐在床边,有些怔愣地看摊平在地上的行李箱,以及里面折叠安置好之后总共还没填满一半空间的实物,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些什么。
机票是后天早上的,尽管许长风和安怜梦那天刚好没课,提出要亲自开车送他去机场,但祁深阁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几个月以来同自己一样,这对尽职尽责的父母几乎没有一天是得到妥善休息的。
返工之后又被淹没在像海啸一样席卷过来的庞大堆积事务中,好不容易得到一天休息,他自然不想连累他们跟着自己一起早起。
早早就订好了去机场的出租车,祁深阁最后无声地从胸腔中挤压出一口沉重的气体,站起身合上显得有些可怜的箱子,再次查阅了一遍此次出行所需要准备的清单。
检查无误,他抬起头,再次环顾了这间已经被自己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卧室片刻。
许书梵的卧室是家中的次卧,但面积已然不小,最起码被一堆不知所云、但能看得出来来自不同领域的杂物占满之后,竟然丝毫不显得逼仄。
床是一米五的,不算大,但也足够不让一个成年男性觉得空旷,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翻身把被子卷进怀中,感觉像把这一方安静的小天地整个拥进自己身体里,连带着窗外投射到床头的夜色,以及地板缝隙里的灰尘一起。
祁深阁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经常会想,想许书梵以前在这张床上躺着时,会是一副怎样的情状。
他跟那人同床共枕的时间不短,知道他大多数时间睡相还是很安静文雅的,晚上闭眼是什么姿势,早上睁开眼睛时也不会有有太大变动,至多被子卷起来一个边边而已。
除非他做噩梦。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但很容易辨别,因为祁深阁市场在浅眠中蓦然听到一声压抑地呜咽,下一秒睁开眼睛翻身,发现许书梵整个人都在抖,搭在脸颊旁边的手指紧紧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像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
即使是在陷入最深梦魇的时候,许书梵也只是下意识地拽住枕头、床单,甚至坚硬的木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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