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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仓库里疯狂翻找。他找到半桶之前接的、相对干净的雨水。他撕下自己棉袄里最干净干燥的内衬,浸透冷水,拧得半干。
他回到费明远身边,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脖颈、腋下和手臂内侧——大血管流经的地方。冰冷的布巾接触到滚烫的皮肤,昏迷中的费明远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本能地瑟缩。
“忍着!”卫戈低喝,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他一遍遍重复着擦拭,更换布巾,试图带走那可怕的高热。但效果甚微。费明远的呼吸依旧灼热急促,脸颊烧得通红。
需要酒精,酒精挥发能更快带走热量,但这里怎么可能有酒精?
卫戈的目光扫过仓库角落,那里堆着一些杂物。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几个蒙尘的、贴着褪色标签的玻璃瓶上——是以前用来清洗精密零件的工业酒精!虽然纯度不高,杂质多,刺激性大,但此刻别无选择!
他冲过去抓起一瓶,拔掉塞子,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犹豫了一瞬,看了看费明远烧得通红的脸,一咬牙,将酒精倒了一些在干净的布片上。
“得罪了!”卫戈低语一声,开始用蘸了酒精的布片,更加小心地擦拭费明远的大动脉区域。酒精强烈的挥发性和刺激性让昏迷中的费明远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更痛苦的呜咽,但皮肤表面的温度似乎真的开始缓慢下降。
咳血的频率也似乎减弱了些。但卫戈知道,这只是表象,根源未除。
渡药
草药!前世在乡下跑业务,见过赤脚医生用些土方子治风寒咳嗽。他拼命回忆:紫苏、枇杷叶、鱼腥草?这些在黑土地上能找到吗?
外面暴雨如注,天地一片漆黑。但卫戈等不了了。他脱下自己相对干爽的破棉袄,盖在费明远身上(只盖到胸口,避免捂热),又用几块破麻袋将他围得更严实些。
“等我回来!”卫戈对着昏迷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命令,又像是承诺。他抓起那块破麻袋顶在头上,再次义无反顾地冲入了狂暴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但他浑然不觉。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农场周边地形的熟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场部后面那片荒废的、长满杂草的坡地。黑暗中,雨水模糊了视线,荆棘划破了手臂,他浑然不顾,只凭着嗅觉和触觉在泥泞中摸索。
紫苏,那种带着特殊香气的叶子,他记得在牲口棚后面似乎见过类似的野草。
鱼腥草,喜湿,水沟边可能有。
闪电撕裂夜空,短暂地照亮大地。卫戈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光,疯狂地辨认着、挖掘着。手指被草叶划破,被冻土磨烂,鲜血混着泥水,但他感觉不到痛。
终于,他在一片洼地边,揪到了几株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湿漉漉的鱼腥草。在牲口棚的墙角,他也找到了几株叶片宽大、气味独特的疑似紫苏的植物。顾不上分辨是否完全正确,他连根带叶,胡乱抓了一大把,塞进怀里,转身就往仓库狂奔。
回到仓库,他浑身泥泞,像个水鬼。怀里的草药也被雨水泡得稀烂。他顾不上自己,立刻将那些草叶捣烂(用一块石头当杵,一个破瓦罐当臼),挤出浑浊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汁液。
没有碗,他直接用手心捧着那点可怜的绿色汁液,凑到费明远嘴边。
“喝下去!”他命令道,试图撬开费明远紧闭的牙关。
费明远毫无意识,牙关紧咬。汁液顺着嘴角流下。
卫戈眼神一厉,心一横。他仰头将那一小捧苦涩腥臭的汁液含进自己嘴里,然后俯下身,一手捏开费明远的下颌,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温热的、带着强烈草药气息和卫戈独特气味的液体,被强硬地渡入费明远口中。昏迷中的费明远喉咙本能地吞咽了一下,随即被那极致的苦涩和腥气刺激得剧烈呛咳起来。
“咽下去!”卫戈的声音贴着他的唇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他紧紧固定住费明远的头,不让他挣脱,直到感觉到那微弱的吞咽动作。
渡完药,卫戈的嘴唇也沾满了苦涩的绿色汁液。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掉,继续用酒精布擦拭费明远的身体,观察着他的反应。
时间在暴雨的喧嚣和煤油灯微弱的噼啪声中艰难流逝。卫戈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守在费明远身边,重复着擦拭、喂水(用干净的雨水)、观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费明远滚烫的额头终于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不再是之前那种干烧。剧烈起伏的胸口也渐渐平缓下来,灼热的呼吸变得稍微湿润、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层濒死的灰败之气似乎褪去了一点。
卫戈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将他淹没。他靠着冰冷的麻袋堆坐下,浑身湿冷,手臂和手指上的伤口在冰冷的空气里隐隐作痛。
他望着煤油灯下费明远依旧苍白、却不再那么骇人的睡颜,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庆幸、后怕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感觉,在他疲惫的心底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费明远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动了动,冰冷的手指蜷缩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卫戈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那只伤痕累累、沾满泥污和草药汁液的手。
那只冰冷的手指,轻轻地、带着一丝脆弱的依赖,触碰到了卫戈粗糙的掌心,然后,如同藤蔓找到了依靠,缓缓地、颤抖地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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