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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体温计发出提示音。
陈医生取出看了一眼:“三十七度八,低烧。”他收起体温计,又询问了傅辞是否有其他不适,傅辞一律都摇头不答,然后他转向薄靳言。
“薄先生,傅先生主要是受了惊吓,加上有些低烧。伤口问题不大,按时换药即可。低烧注意休息和物理上的降温,如果体温超过三十八度五或者出现了其他症状,您再联系我。”陈医生语速平稳地汇报,“另外,傅先生身体状况似乎比较虚弱,情绪波动较大,需要段时间静养。”
薄靳言听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陈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留下一些外用药和退烧药便提着药箱告辞了。管家恭敬地送他出去。
走廊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旁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佣人。
薄靳言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了傅辞身上,那目光依旧带着审视的冷意。傅辞被他看的更加不适,刚刚稍微放松那么一小点的神经再次绷紧,他下意识地又想道歉:“对不”
“怎么回事?”薄靳言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声音冷沉,问题却是抛向了一旁负责照顾傅辞日常生活的女佣,“为什么他会撞到墙?”
那女佣吓得一哆嗦,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发颤:“先生,我我当时在厨房准备晚餐的食材,听到钢琴声然后、然后就听到很大的撞击声我赶紧跑过来,就看到傅先生他”
薄靳言显然是对这个回答有些不信任,他的视线又扫向管家。
管家立刻躬身,语气谨慎:“是我疏忽了,先生。下午傅先生不小心打翻了墨水,处理完后我看傅先生精神不太好,说想休息,就没有再打扰没想到会出意外。”他并未推卸责任,但也没有提及傅辞拒绝看医生的事情。
薄靳言听完,沉默了几秒。
走廊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以,是因为他的钢琴声?
因为被打扰了休息,加上低烧不适,所以才情绪失控撞了墙?
这个结论让他胸腔那股已经熄灭的莫名烦躁感再次升腾。所以,最终的原因竟然追溯到了他自己这里?
但他弹钢琴是他的自由,在自己家里,在自己的琴房。
他怎么会知道楼下的人恰好低烧不舒服,恰好精神不济又恰好,脆弱到无法承受一段琴声?
荒谬。
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一种理不清头绪的、被莫名卷入麻烦中的不悦感占据上风。他讨厌这种失控并且纠缠不清的因果关系。
“把他弄干净,送回房里休息。”最终,他冷声对佣人吩咐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看好他,别再出这种意外。”
这句话像是最终的审判,冰冷地将事件定性为“意外”,一个需要被严格管控,以免再次发生的“意外”。
“是,先生。”佣人如蒙大赦,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推起傅辞的轮椅。
傅辞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说过话,只是深深地低着头,任由佣人推着他离开。
额头上敷料的冷感和存在感异常的清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那些狼狈与不堪。
薄靳言那句“看好他,别再出这种意外”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刺入他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果然。
果然他只是一个麻烦。一个需要被“看好”,以免再制造出“意外”的麻烦。
他被推回房间,佣人细心且沉默地帮他擦拭着脸上残留的血污,又替他换了身干净柔软的家居服。过程中,傅辞一直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但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佣人做完这一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一如往常的死寂。
低烧带来的晕眩感和身体的酸痛依旧存在,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
但比身体更难受的是心里那种无边无际的荒凉和绝望。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仿佛这样就可以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和那挥之不去的、带着雪松冷香的压迫感和视线。
走廊里,薄靳言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墙壁上那处被轮椅撞击的轻微凹痕和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刮擦。
佣人已经迅速过来擦拭掉了墙上可能沾染的些许血迹。
“处理干净。”他对着空气,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是,先生。”管家立刻应道。
薄靳言转身,迈步回二楼的书房。经过那间阳光房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玻璃门内,那张定制的桌子和上面崭新的画具在夕阳余晖下静默着,像一个被遗忘了的无人响应的邀请。
他的视线在那叠洁白画纸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眸色微沉,看不出任何想法。随即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上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回到书房,他却没有立刻投入工作。
他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了两下。
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傅辞满脸血泪惊恐地看着他的样子,那细得惊人的手腕,硌着他手指的触感,陈医生说的“低烧”、“虚弱”、“情绪波动较大”、“需要静养”
以及那因为他的钢琴声而引发的“意外”。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试图将那些画面和碎语驱散出去。他拿起一份文件,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阅读。
然而在几分钟后,他按下了内部通话键。
“李管家。”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依旧是冰冷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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