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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如今挑嘴得很,厨房送来的鱼脍若不够新鲜,或是火候稍过,便只嗅一嗅,嫌弃地撇开头,尾巴甩得啪啪响。
沈知微瞧着好笑,有时故意将那不甚合它心意的吃食推到它面前,看它拧着身子,用屁股对着她生闷气。
这般闲散,直至这日午后,院外传来一阵不同于寻常仆役的脚步声,带着点恣意的响动,径直朝着她这小楼来了。
黑猫先抬了头,耳朵警觉地转动一下,随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跳下软榻,溜达到门边,蹲坐下来,尾巴尖轻轻摆动着,盯着那扇门。
沈知微放下书卷,抬眼望去。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先探进来的是一把折扇,扇骨莹润,扇面风流。随即,一个身着绯色锦袍的少年侧身而入,发束金冠,腰缠玉带,眉眼秾丽得近乎张扬,唇角天然上扬,未语先带三分笑。
不是谢明煦又是谁。
他目光在室内一扫,掠过窗边素衣乌发的沈知微,又瞥了眼蹲在门边虎视眈眈的黑猫,随即笑意更深。
“哟,这是哪儿来的仙子,躲在这清静地界儿独享逍遥?可叫我好找。”
谢世子一如她印象那般嗓音清亮,自来熟得很,但看着那张过分秾丽的面庞,意外地不让人觉得轻浮。
沈知微看着他,没起身,只将膝头的书卷合拢,放到一旁的小几上。
“谢世子,”她笑了笑,“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
谢明煦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疏淡,自顾自地踱进来,折扇轻摇,极其自然地在沈知微对面的绣墩上坐了,一点不见外。
“自然是惦记你的风,”他眼尾微微上挑,天然一段风流,“前些日子被兵部那些老古板按着整理军报册子,闷得我长出蘑菇来。好容易得空,听说你在这儿,便来瞧瞧。”
他说着,视线落到她脸上,眸光流转:“我说沈知微,几月不见,你怎地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世子爷这话问得随意,沈知微却不能当作随意来听。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水温正好。
“人总是会变的,”喉头滚动,沈小姐放下茶盏,抬眼睨他,“莫非谢世子还指望我永远是从前那个跟在你和殿下身后,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小丫头?”
谢明煦摇扇的手顿了顿,随即笑开:“这说的什么话,从前那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折扇指向她膝头方才放下的那本书,“如今倒是用起功来了,看的什么?山河志异?你以前不是最嫌这些枯燥,只爱看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吗?”
“闲着也是闲着,随便翻翻,”沈知微懒得装什么,随口应付他,“倒是世子爷,兵部的差事都忙完了?竟有闲心管我看什么书。”
“差事哪有做得完的道理,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谢明煦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尾音甜腻地拉长,“太子哥哥也是,如今使唤起人来越发不手软,恨不得把我当三头六臂的骡子使唤。”
他抱怨得真情实感,眉眼耷拉下来,竟显出几分委屈。若论做戏,京中恐怕难有出其右者。
沈知微有些好笑地看他装模作样,无论何时何地,世子殿下都能把这副“我很可怜你快心疼我”的姿态做得浑然天成。
“能者多劳,”她慢悠悠地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太子殿下倚重你,是好事。”
谢明煦瞥了眼那杯清茶,没急着喝,只拿扇子虚点了点她:“你如今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跟那些老学究似的,无趣得很,”他略一歪头,问道,“前几日宫宴,你也去了?可见着那位了?”
他虽未明说,但指的自然是萧望卿。
“远远瞧了几眼。”沈知微道。
“感觉如何?”谢明煦挑眉,兴致勃勃地追问,“是不是阴沉沉的,活像谁都欠他八百两银子?北疆那苦寒地方,怕是连点人气儿都磨没了。”
沈知微想起殿中那少年孤直的身影和那手惊艳的投壶,淡淡道:“瞧着还好,话少了些,但不像全然不通人情世故的。”
谢明煦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以扇掩唇,笑得肩膀微颤:“哎哟,我们知微如今看人眼光也毒辣起来了。不过我可听说,宴席散后,有几个不长眼的想凑上去套近乎,愣是被他那眼神冻得三步外就打了退堂鼓。”
他边说边摇头,状若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心口。
沈知微指尖摩挲着微凉的茶杯壁,闻言只是淡笑:“趋炎附势之徒,冻退了也好,省得聒噪。”
“这话说得在理,”谢世子合起折扇,轻轻一拍掌心,“那些墙头草,见了风才动,无趣得紧。还是咱们知微有意思,几日不见,说话都带着钩子了。”
沈知微想了想,索性顺着他的话头,半真半假地叹道:“人嘛,总要学着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舒坦?”谢明煦挑眉,视线在她这间陈设简单却处处闲适的小楼里转了一圈。
“我看你如今倒是会享清福。这地儿不错,清静,比外头那些乌烟瘴气的强多了。就是……”
他话音一顿,折扇朝四下点了点:“少了点人气,也亏你耐得住寂寞。”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左右张望。
“咦?你那只黑漆漆的小祖宗呢,方才还蹲门口瞪我来着,怎么一转眼没影了?”
沈知微经他提醒,也才发现方才还蹲在门边摆尾巴的黑猫不知何时溜走了。她心下觉
得奇怪,那猫虽神出鬼没,但少有在谢明煦这等外人在场时不声不响消失的时候。
“许是嫌你话多,吵着它耳朵了。”她面上一派淡然,随口揶揄道。
谢明煦被这句噎得折扇都忘了摇,瞪大眼睛,随即抚着心口作受伤状:“沈知微啊沈知微,你如今这嘴是真真不饶人。我大老远跑来瞧你,水都没喝上一口,倒先被你这小没良心的编排一顿。”
世子殿下嘴上抱怨着,眼神却亮晶晶的,分明觉得这般牙尖嘴利的她有趣。
沈知微感到一阵恶寒,向后方微微仰身。
随后便见世子爷自来熟地拎起小几上的玉壶,给自己续了杯茶仰头灌下,又嫌弃地撇嘴:“太淡了,你这里就没点好酒?”
“清修之地,哪来的酒?”她觉得好笑,眼皮都懒得抬,“世子要喝,出门左转,酒楼多得是。”
“无趣,无趣至极,”谢明煦夸张地叹气,扇子摇得呼呼响,“从前来你这儿,好歹还能骗出半壶桂花酿,如今倒好,直接清修了。我说,你真打算就在这四方小院里对着只黑猫终老啊?”
“有何不可?”沈知微被他闹得耳边嗡嗡,无奈地给他添茶,“清净,自在,没人聒噪。再喝一杯,清清火。”
谢明煦紧抿着嘴唇,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开口:“我说真的,知微,你…就没想过以后?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看林文远那老狐狸的脸色吧。虽说太子哥哥他护着你,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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