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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傻了,像与不像都是外表,人心险恶,谁能知道真心呢?”薛昔阳慢悠悠说着,抬眼看见走过来的千灯,脸上便十分自然地露出了笑意。
“县主。”众人齐齐起身,向她行礼。
千灯朝他们略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沉重地在厅中坐下。
于广陵死了,金堂与孟兰溪下了大狱,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只剩了五人。
时景宁呈上托盘,一股桂花香气扑鼻:“县主,这是我新做的蟾宫玉兔饼,你尝尝看是否合口味?”
千灯其实并无胃口,但见他做得精致用心,小饼上金色的桂树与白色的玉兔栩栩如生,煞是可爱,便接过来咬了一小口。
在满口的木樨香中,她心情稍加平复,向时景宁微微颔首。
时景宁在她身旁坐下,担忧地问:“听说县主亲自去国子监了,孟兰溪与金堂也都下狱了,那……究竟谁的嫌疑更大呢?”
结案
千灯捏着小饼,沉默着难以开口。
商洛抢着说:“现在肯定是兰溪哥了!我听说,张老丈也去官府上报了,加上兰溪哥这次的事,金堂哥的嫌疑已经快洗脱了!”
众人好奇:“张老丈是谁,他去官府上报什么?”
“他是我们国子监的杂役。金堂哥说自己扔匕首的时候,张老丈发现拢草叶的竹钉耙不见了,怀疑被水冲沟里了,正下水寻找时,从树丛后隐约瞥见了金堂哥身影,还听到了一声嚓响——你们都知道的,金堂哥穿的衣服最亮眼了,金丝银绣的,整个国子监就他一人,张老丈不会认错的!等金堂哥离开后,他上岸时,看到台阶青石上多了一道新的白口子,应该是金堂哥丢匕首时划出来的,不过天天下雨水很浑浊,他没看到水下那一级阶上有没有匕首。”商洛小小年纪爱听说书俗讲(注1:唐代流行的一种说唱艺术),讲起学院琐事来也是绘声绘色,“张老丈说他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后来听说金堂哥将匕首丢沟渠里,才恍然大悟,自己当时听到的那声响和青石的痕迹应该可作证明,才赶紧趁大理寺的人过来时,上报此事。另外……另外还听说……”
“什么,你赶紧说!”
“张老丈还说,在金堂哥离开后,兰溪哥曾在河边走过,在水边逗留了一段时间,好像还下水洗过手……不过张老丈没过去看,后来也没在水里发现匕首。”
薛昔阳凉凉道:“所以,孟兰溪究竟是去采草药的呢,还是下水摸匕首的呢,就没人知道了。”
时景宁望望千灯的脸色,见她一直沉默,便小心地问:“所以,金堂的嫌疑又洗清了一桩,而孟兰溪的嫌疑又多了一层?”
商洛用力点头,转头看千灯,问:“县主觉得呢?”
千灯静坐许久,将小饼吃完又喝了半盏茶,才低低说:“我还不知道。我只希望真相大白,不要令无辜者蒙冤,也不要放过有罪的人。”
那一夜,千灯与往常一样,依旧睡得不安稳。
“灯灯,嫁给他……带他回家!”
在父祖化为飞灰而散时,母亲胸口淌血指着前方,她临终时喉口中拼命挤出的嘶哑遗言,在耳边一再回荡,久久不息。
暗夜中,千灯从噩梦中醒来,紧抱着布老虎,竭力平复自己的喘息。
守夜的珍珠被惊动,过来看见她冷汗涔涔的模样,知道又发噩梦了,柔声道:“县主再睡一会儿吧,才四更不到呢。”
千灯将面容埋在布老虎的怀中,紧闭着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起身到灵堂,为母亲焚香祝祷,抬手在灵位上轻轻摩挲着,恍惚问:“娘,你走的时候,指给我的人,究竟是谁?”
只是世事这般残酷,她独居于府中守着家人,纵使亲人入梦,也只有痛苦绝望,而母亲从没有给她指出那个人是谁。
而如今变故又生,母亲指过的人,转瞬消失了好几个,自尽的、被杀的、杀人的、嫌疑的……
六亲无缘,刑克夫君。
母亲去世那一夜,那十余个影影绰绰站在黎明天光中的人,就像一个个终将隐匿的虚影,最终都将消亡于无形。
她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向帐幔后母亲的棺木。
黑漆棺木阴沉沉的,沉默地横亘于后堂。
母亲的墓穴还在清理整饰,等到百日之期,便是她离开家,与祖父、祖母、父亲长眠地下的时候。
到那时,这世上,这昌化王府,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只觉得冰冷的恐惧渐渐蔓延自全身,动弹不得。
可是不行啊,千灯,你已经是昌化王府唯一的血脉、唯一留存于世的痕迹,若你也颓丧衰竭,那么白家这一脉,就真的要在这一刻便断绝了。
“白千灯,别把人生浪费在无用的悲苦之中,好好想一想自己如今应该抓住的,是什么东西!”
那日临淮王的冷冽告诫,似乎还在耳畔回响,让千灯悚然而惊,后背冷汗涔涔。
她抱着母亲的牌位,在脸颊上贴了贴,挺直了脊背站起。
是,她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沉浸于悲伤,不是哀悼逝去的人,而是查明真相,为她自己、为昌化王府,洗清屈辱,还击流言。
她不能屈服于命格天定。
不能信她眉上的一个疤痕,就会改变自己的、亲人的、无数人的命运。
千灯到书房坐下,给皇后写了一封奏表。
因她是涉事之人,又对此事及有关人等知晓最为深切,故此恳请帝后无须为她名声着想,请大理寺务必彻查未婚夫候选人之死,王府定当全力配合,务求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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