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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不动声色:“哦,你知道内情?”
“倒也不能说是内情,就是……我在坊间听到一些传言呀……”
他望了望外间的侍女们,本来已经很低的声音压得更轻了:“这个凌天水的爹娘,生前干的事情,着实上不得台面呢。”
“哪方面上不得台面?”
“听说,因为生计不继,境遇窘迫,他爹娘在陇右时,因为贪图衙门赏钱,不但私下帮义庄看守尸体、搬运尸身,而且……”他说到这里,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可声音却微微发紧了,让正在倾听他话语的千灯,觉得自己的耳边也似起了些鸡皮疙瘩,“他爹娘甚至还给衙门当过仵作!他们的儿子凌天水自然也常上手帮忙……县主您说,就为了几个子儿的红封包,将那些腐烂尸骨开膛破肚挖心掏肝,这种事,是寻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么?”
“仵作……”千灯下意识皱起眉,可那眼睛却突然发亮了。
面前的薛昔阳觉得县主的反应有些奇怪,眨了眨眼,问:“对呀,县主你说,那剖过尸首、搬过死人的手,再怎么洗,能洗干净么?我听说,仵作身上可都会沾染的尸臭,一辈子也遮盖不住的呀!”
千灯不置可否,脸上只露出讶异神色:“真的吗?薛郎君的消息可准确么?”
“千真万确!本来昔阳不该多言,但县主这段时间的伤心难过我都看在眼里,实在不想让县主再多伤怀,是以才冒大不韪来此,还望县主知晓我的心意,我……其实也不想当这个坏人的。”
薛昔阳那双妩媚的凤眼凝望着她,里面含着无尽的担忧。
“这个凌天水虽然不是贱籍,但他做的就是贱活儿、脏活儿,这样一个滚在死人堆里打过交道的货色,纪家安排他踏进王府,就是脏了县主的地儿,这如何使得呢?”
“好,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彻查他情况的。”千灯听他柔缓的声音,朝他微微一笑,安慰他道,“别担心,我知道你的心意,都是为我好。”
薛昔阳的桃花眼含着笑意,便成了勾人的月牙:“不必,为了县主,我做什么都愿意的。”
千灯起身将他送出门,目送他离开后,立即飞扑回案头,抓起笔在“凌天水”的名号下打了个勾,叫来侍卫让名单马上送到宫中,让内宫局的人安排。
“就说,本县主看上了这个人。明天一早,我一睁开眼,就要看到他站在我面前。”
第二日,凌天水被引入府中,站在了千灯面前。
正在喝茶的千灯,刚瞥见他的身影,便差点打翻了手中茶盏。
纪麟游不是说他是父母双亡的小可怜吗?
薛昔阳不是说他是经常剖肚刮肠的贱籍吗?
可面前大步穿过回廊朝她而来的,分明是个颀长伟岸、气场凛冽的男人。
他很高,廊下的树枝低垂,眼看要打到他的额头,而他毫不顾忌地直视着她,似乎不懂低头,抬手便将树枝撩开。
遮挡在他们之间的一切被他拂开,足以让他看清她,也足以让她看清他。
是他。
四目相望的那一刻,千灯立即辨认出,他便是那一夜在大理寺的监牢之外,与她一同救助孟兰溪母亲的男人。
秋末日光黯淡,他从阴翳彤云下行来,如一股锋利的风迫人而来的,无形中便带了几丝凌厉寒意。
可这般冷冽的人,五官却长得过分动人深邃,以至于当他停在阶下,以那双足以洞穿人心的幽黑深眸端详她时,千灯只觉心口错愕伴随着微悸,一股难言的颤栗感涌上心头。
她缓缓搁下手中茶盏,慢慢起身,站在廊下直视着他。
凌天水
既然无法避开,她索性在台阶上朝着他一抬下巴,开口问:“凌天水?”
日光透过树荫,穿过回廊,照在她面容上。与那夜迥异的光晕笼罩于她身上,愈显她眉眼浓艳灿烂。
她肌肤极白,眼睛深黑,双唇鲜艳,覆盖于眼上的睫毛长得有些过分,如鸦翅如蝶翼。
虽然眉毛有损,可美玉微瑕,却显得整张脸更加生动起来,增加了一份勃勃生机。更因为这份细看才能察觉的残损,当她看着别人时,总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心口也随着她眉眼光华而微动,难以自己。
凌天水端详着她,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是,凌天水,现任北衙禁军神策军司阶,你新的夫婿人选。”
千灯盯着他,走下台阶。
离他越近,她仰头看他,那种迫人的气息更显具体。
她走到他的面前,抬手比了一比他的身高,皱起了眉:“不是说五尺七寸吗?我怎么觉得你远超六尺了?”
“我刚从陇右回来,纪家只记得我前些年的身高。”
“可纪麟游说你白皙文雅。”她围着他走了一圈,目光挑剔审视着。
虽然说不上黑,但他那浅麦色的皮肤,衬上凌厉的气势,绝不像个父母双亡委身贱业的普通人。
“爹娘去世,我从军征战沙场,哪还能白皙文雅?”
“工书法?”
“会写字。”
“擅羯鼓?”
“看别人打过。”
这散漫的态度,甚至连所谓的“进退有度”都是假的。
千灯别过脸避开他锐利目光,暗自气恼他的不知礼仪。
“先坐吧。”千灯请他在廊下对坐,问:“你之前在陇右时,对尸体很熟悉?”
他显然没想到县主居然会问他这话,撩起眼皮瞧着她:“对,很熟。”
千灯想起他当晚一眼便看出孟夫人内出血的症状,想必是和死人打多了交道,自然经验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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