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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会选择写清楚中间笔画?”
“因为,他要写的,是另一个字。”崔扶风脱口而出。
“对,一个与兰字十分相像,只需略加数笔便能转变的字。”千灯指着那鞋底擦过的痕迹,清楚道,“在凶手发现死者讯息已经无法抹除时,还可以迅速修改成可以栽赃嫁祸给孟兰溪的字。”
三人对望着,那个字已呼之欲出。
千灯将手中郑君山的课业合上,站起身道:“走吧,去书库夹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我们需要寻找的关键证据,应该还留在那边。”
书库夹道中,因为大理寺差役及时制止,淤泥与碎砖烂瓦、垃圾污物还堆积在湿漉漉的泥坑中,实在不适合体面人过来。
可见识过了腐尸的千灯,却仿佛脱胎换骨,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她掩住自己的口鼻,折了一根细树枝,踏入夹道中。
以步距为测,对照着差役们之前标出的于广陵倒地标识,她量出大致距离,踏着污水走到离他足尖不远处的地方,蹲下来仔细查看。
于广陵当日的血流在水泊中,虽然后来下雨冲淡又被学生们戽干,但因为潮湿中尤带血腥,蚊蝇在其中产卵,如今还有白色的蛆在里面蠕动。
千灯却仿佛毫无所觉,她专注于查看低洼处的情况,素白裙裾染上污泥也没理会。
看到散在泥洼不远处的扫帚,她眼睛微亮,走过去蹲下来细查,帷帽的白纱也堪堪及地,掉落泥淖。
崔扶风快步走到她身旁,帮她将帽纱撩起,俯身问:“要找什么?我让衙役过来查查?”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千灯站起身,被撩起的薄纱下,她微抿的唇角显出她的信心,显然已有了确切的把握。
她指着巷子内那把破烂散落的扫帚,问:“你可见过,柄这么长的扫帚么?”
崔扶风看了看地上散乱的扫帚枝和细竹竿,也有些诧异:“这倒确实未曾见过。”
“你是世家子弟,自然不会见过这些。”凌天水过来看了看随口道,“这么长的杆子,一般拿来扫除较高处的灰尘蛛网,如檐角、藻井等。”
“这么说来,这把扫帚倒是和那个‘兰’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千灯指着帚竿与旁边散乱的帚枝,说道,“如果是拿来扫檐角和藻井的,那帚枝如何会磨得这么短?可如果是拿来扫地用,帚竿又为何会做这么长?”
崔扶风下意识问:“难道说,也是被人移花接木?”
“原来如此……”凌天水与崔扶风这种不染俗尘的高门子弟不同,他比划扫帚竿的长度,观察上面残破的裂痕,领悟到了千灯的意思,“这么说,郑君山也是从中发现了凶手杀人的线索,才遭到杀害?”
“不错,这就是置于广陵于死地的手法,也是郑君山的死因。”
天空阴霾,千灯的目光从沾满污水的帚竿上慢慢移向面前狭窄逼仄的夹道。
在这阴沉天气中,呼啸的血液在她身上飞速流动,所有一切细枝末节都在她脑中迅速组合。
于广陵胸前那一击致命的伤口;
被金堂丢弃在沟渠中又从夹道积水中摸出来的那把凶器;
暴雨中被简安亭翻过来的僵直尸身;
郑君山蘸着血墨留下的最后一个字;
连绵不断暴雨中被冲垮的堤坝……
所有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就如同背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所有的珠子串联起来,彻底的,完整的,一切证据清清楚楚呈现在她面前,从头至尾结成一条贯穿所有的绳索。
“为什么?”她喃喃的,带着不敢置信,“杀害于广陵,对他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
凌天水丢下帚竿,冷冷道:“抓捕嫌犯还需要替他想理由?先把他抓起来投入大牢,刑讯逼供后,自然就有来龙去脉了。”
千灯却缓缓摇了摇头:“金堂和孟兰溪都已下狱,孟兰溪甚至还因刑讯逼供而被迫认下了凶手之名。将一个有嫌疑的人直接打入牢狱,迫其承认固然简单,但若真的这般行事,那我们与草率结案的高少卿以及尸位素餐、敷衍塞责的那些人,又有何区别?又何必这一路辛苦查案?”
“别迂腐不化,为了最终的目的,稍微使些手段有什么不行?”凌天水毫不留情道,“你当时为了迫使苏云中认罪,不是还弄了条假丝线吗?怎么如今你还循规蹈矩起来了?”
千灯心下微怔,侧头看了看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凌天水,怎么知道她在庄子上做过的事?
她心生疑窦,看向崔扶风,崔扶风却会错了意,只道:“但杀人必有动机,这个凶手,我想不通他的理由。促使他下手的原因是什么?为何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千灯沉吟点头:“对于广陵有动机的人比比皆是,从薛昔阳到孟兰溪,甚至连商洛,都可能和于广陵抢一抢榜首,但这个凶手……我委实想不出他有任何原因,会对于广陵下手。”
金堂有可能,孟兰溪有可能,她后院的每一个男人都有可能。
但,这个杀人凶手却绝无可能。毕竟,将来于广陵若真的成为了县主夫婿,立马便会授官,前途一片大好。对寒门子弟来说,他最好的选择是交好于广陵,攀附住这个即将飞黄腾达的好友。
除非凶手疯了,否则,因为这并无根源的嫉妒而杀了好友,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命运
为什么呢……
没有动机,没有理由,一个人为什么要杀害另一个人,在没有正面冲突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去做一件有害而无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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