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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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第1页)

千灯如梦初醒,抬手紧按他的脖子,企图让他能顺畅地说出后面的话。

可时景宁那满是伤痕的面容上,却只现出惨痛的神情,他胸口急剧地起伏,却再也吸不进空气,只有呛进肺部的血水,让他痛苦如溺水。

崔扶风默然半跪下来,拉开了千灯的手,只贴着他问:“杞国夫人之死,你是否知晓内幕?若有嫌疑人,你告诉我们!”

时景宁剧烈地嘶喘着,涣散绝望的目光望着千灯,抬着颤抖的手指,先在她满是血的掌心中写了一横。

但在写下这第一笔后,他却又停了下来,虚幻的目光扫过千灯身边那些围过来的人影。

影影绰绰,他已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只让他濒死的喘息更为凌乱。

他放弃了那一横,带血的手指划在千灯的掌心,依稀模糊,是弟妹二字。

千灯咬牙强忍放声大哭的冲动,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弟弟妹妹,让他们都好好长大。”

他定定望着她,死亡降临时,胸肺的剧痛此时似已淡去,周围的寒冬也转成了恬淡温柔的春风。

他仿佛看到那年春日,六岁的县主还是小小的女娃娃,穿着薄薄的春衫,骑在小小的马上,看见他时,圆圆脸上的笑容比初发的春草还要懵懂可爱。

在近乎麻木的温暖柔软中,他依恋地望着面前已经长成了少女的县主,终于抬起手,在她的掌心,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指,竭尽最后的力气,写下了两个字。

兔子。

所有人都围在他们的身边,不知这二字是什么意思。

就连紧抱着他的千灯,也是茫然不知所以。

而时景宁知道,自己即将沉入那个永远孤独死寂之所。

在最后的痉挛中,他看见她茫然的面容,即使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说什么,可最终,他还是死死揪住了千灯的衣袖,就像是不舍得这世上最后的东西一般,蠕动溃烂的双唇与破裂的喉管,脖颈与口中喷着血,用破碎的喉管竭力挤出了模糊难辨的“井栏”二字。

井栏,与兔子一般,毫无头绪的一个词。

他的手已经垂了下去,脖子上的血还在流着,但很快也便停止了。

血流干了,身体变冷了,唯有千灯还抱着他。温热的血水与冰冷的雪水融在一起,化了又冻,让她下半身如同跪在大朵诡异的血红冰花中。

那肯定是冰寒刺骨的,可她此时悲怆茫然,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时景宁的尸身可怖,显然不可能送去时家,让他的弟妹们面对这样的兄长。

崔扶风让义庄先过来将尸身收了,暂时停在那边。

回到昌化王府,千灯茫然走过后院,在时景宁与弟妹住的榴花山房前站了一会儿。

空荡荡的山坡上,再也没有童稚的欢笑声。属于夏日的石榴树落尽了树叶,梢头光秃秃的,一枝枝细瘦干枯。

千灯缓缓走过枯草斜坡,推开榴花山房的院门走了进去。

府内一再出事,孩子们已搬走。外间厅堂中,孩子们写的字尚在桌上。

时景宁将大房间留给了弟妹,自己所住的地方是旁边厢房。房子很小,除了简单的床与箱笼外,只有一个小小的柜子。

柜门是漏雕的,千灯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些东西,便抬起手,将柜门打了开来。

小柜子被木板隔出了一排排空间,上面整整齐齐地排列了许多兔子雕刻,有木雕,也有石雕,姿态各异,质地不同。

千灯的目光在各式各样的兔子上一一滑过,看出摆在前面的雕刻,都显得比较粗糙笨拙,越是后面,越显精细流畅。

显然,兔子是按照时间摆放的,雕刻者一天天进步,兔子也越显精美。

千灯拿起第一只兔子,这是个已经十分陈旧的木兔子,那时雕兔子的人手艺还十分拙劣,这木雕的兔子看起来,就像一只薯药蛋儿,只能从长长的耳朵轮廓才能看出,他雕的是只兔子。

千灯将它拿在手中看着,忽然想起来,这是当年她缠着时景宁,让他给自己雕的第一只兔子。

那时他尚是初学,她嫌弃这兔子太丑,玩了几下后,便随意丢掉了,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可这被她随手扔掉的兔子,却依然保存在时景宁的身边,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持续不断地练习着,雕出的兔子也越来越精美,形神兼备。

千灯从袖中取出那个厨房废墟中捡拾到的、未曾完成的小玉兔,摆在了柜中所有兔子的后面。

她抬起手,一个一个轻轻抚过这些兔子,想着这些年来,时景宁是如何在灯下、在日光中一只只雕刻这些兔子的情形,就像看这时景宁十年来的人生。

兔子。井栏。

时景宁在临死之际,指出与她母亲之死有关的,确是兔子。

他知晓了什么?又是从何知晓?兔子、井栏与她的母亲,又究竟有何关联?

心头百转千回,繁杂的思绪让她的太阳穴又隐隐作痛,突突跳动无法休止。

她按着太阳穴,走出厢房,穿过厅堂。

窗下书桌上,孩子们练字的字还留了几张在桌上。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的是《古艳歌》——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稚嫩的笔画,板正的间架。

这令她心惊的字迹,出现在时家弟妹的笔下,也曾经出现在她与时景宁的手中,更出现在福伯藏起的纸片上。

正是因为如此,时景宁才遭受了被残杀的命运吗?

开棺

崔扶风与凌天水应千灯的召唤过来时,屋外斜阳已落于西山。灵堂内只剩一片昏黄,视物已经有些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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