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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娘感慨:“你阿爹的手艺可好着咧,当年我们家还卖过草帽,一文钱两文钱的也不嫌少,家底都是一个一个铜板攒起来的。”
郑家也不是原本就有钱,郑则阿爷还在的时候,家里不仅编草帽,还编篮子,秋收时帮人割稻子,冬天天寒地冻的也不敢闲着,去镇上找活干,反正什么能挣钱就干什么,谁不是从苦日子过来的。
周舟在一旁看着,郑老爹编草帽确实很熟练,别看他手指粗糙,指头却非常灵活,草枝一折一叠,慢慢的,一个倒扣碗的形状就出来了,周舟不禁称赞:“阿爹,您可真厉害啊!”
郑老爹被夸得眉开眼笑:“厉害吧,阿爹还能编花边呢,粥粥想要花边草帽不?”
周舟毫不犹豫:“要!”
旁边的郑则没说话,他帽子的底还没编出来呢,速度也慢,看起来编得吃力,郑大娘笑着说:“看来姜还是老的辣,郑则,要不你就编扇子吧,这个容易些。”
周舟维护自己相公:“阿娘,郑则的帽子编得也可好咧,我看编得可密了,戴在头上太阳肯定晒不到脸,”然后又悄悄凑到郑则耳边说:“哥哥,我只戴你编的这个,好不好?”
郑则被哄得忍不住翘起嘴角,绷着的脸都放松了,他偏头去看周舟,笑着伸手捏他的鼻子:“小马屁精。”
就这么大点地,再小声的悄悄话都能听得见,郑老爹和郑大娘默契对视,无声笑了,哎呦粥粥这孩子。
上次和武宁月哥儿去地头挖的蒲公英草,周舟拿回家后摘掉一些已经开花的伞状枝干,清洗干净,放入笼屉蒸一会儿杀青,蒸好后晾晒阴干,最后放入炒锅中烘炒。
最后一步周舟不敢直接下手揉炒,是用筷子代替的,炒至叶子水分蒸发,蜷缩变脆,这蒲公英茶就制成了。
武宁把他挖到的那份也给了周舟,说他不会弄,带回家也浪费。周舟便把炒好的茶叶装了一小罐,打算雨停了拿到山脚给他尝尝。
周舟去厨房小炉子烧水,往茶壶里丢了点茶叶,用沸水冲开,又拿了武宁给的肉干放到小篮子里装好,提到门廊里让大家休息休息,喝点水。
一家四口坐在门廊,喝着热茶,嚼着肉干,静静看着雨帘不停滑落砸向地面,飞起的水珠溅湿了阶梯,夏季的大雨来得声势浩大,郑家人心头无忧,家人在旁,十分惬意舒适。
但并不是所有家庭都这么幸运。
小树搬出了家里所有的木盆和木桶,在家中四处走动接水,这里漏,那里也漏,盆中的水倒了又满,满了又倒,他和阿娘一刻也不能停歇。
“素娘,素娘——”三婆婆扶着门框站着,四处看,她屋里是好的,床铺被褥也干燥温暖。
方素雨声中依稀听到阿娘的声音,她从厨房快步走出来,“欸,在呢。”
三婆婆说:“拿东西进我屋里放吧,啊,你们俩娘晚上也来这头住。”
“娘,你进去躺着吧,没事儿,东西堆你那屋太闷,怕人喘不过气来。雨也快停了。”
雨也快停了,雨也快停了,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小树抬头看屋顶,那里黑黑的,他不知道是哪块瓦片烂了,哪块瓦片歪了,但不停往桶里滴落的水不间歇提醒他,让他紧绷着神经,让他时刻注意,让他不得不等待水满的瞬间。
方素把厨房的吃食一点点搜罗起来,放入干燥的缸中,她嘴上对娘说没事儿,心里却难掩酸涩,眼中更是蓄泪,她讨厌下雨天,更讨厌冬天,别个人家或许是好一步,难一步,他们家却是步步难,步步累。
小树走动的步伐很快,他憋着一口气抱着装水的盆移到门口,“啪”一声把水泼出门外,这点动静很快又被接连不断的雨声盖住,他又快步跑回屋内,把另一个桶提出来,又是“哗啦”的倒水声。
方素听着他来回移动的脚步声,好似不知疲倦,内心又生出些许力量,她低头擦擦眼泪,走去和小树一起接水。
大雨在林树一家掀起波澜,这个小家的波澜还没发出声响,又被雨声吞没。
方素轻拍着小树入睡,他在家来回跑了一天,一句累都没有喊,吃完晚饭人就困迷糊了。方素看着儿子安稳的睡颜,白日里对命运心生的怨怼此时被抚平不少。
突然,有瓦片噼里啪啦掉落的声音,不知哪间屋子窗被风吹得发出“啪”的声响。
方素立马捂住儿子耳朵,又安抚片刻,她轻轻下了床,等声响停歇,先去了阿娘屋里报平安,才回房
;中抱紧小树。
夜里雨水渐停,但狂风又起。
*
第二日郑家一家刚起床,早饭还没吃,就听得林启安前来拍门,说村中有不少房屋昨夜被风掀了瓦片,让郑老爹和郑则若是有空,前去帮把手修整修整。说着报了好几户房屋受损的人家。
小树家的房子也被吹掉了一角。
周舟听了也心生担忧,忍不住和郑则一起去他家看。三婆婆今日精神挺好,村里人要帮他们家重新铺瓦片,钉木梁,方素便搬了把椅子到门口,让三婆婆坐着。
修房屋一事,方素豁出去脸面求助族老,她住破屋没事,但她看不得小树跟着住滴水的房子。修房的钱,林氏族老召集族里人捐了点,小树家也自己出点,缝缝补补,总归好过盖烂瓦片过日子。村里还有好几户人家,要修屋顶,村民可以出力,但瓦片只能自个儿出钱了。
三婆婆见了周舟,颤巍巍地返回厨房,拿了一个烙饼一样的吃食递给他,“乖娃娃,吃,吃吧。”
她认得周舟咧,还有另外一个乖娃,经常关照小树,带他去采野菜,她都知道咧。
“婆婆,你今日身体好吗?”
三婆婆慈祥地看着他,“好,婆婆好着呢,吃吧。”
小树在家帮不上忙,雨后天晴,他知道山上会长蘑菇和木耳,便背了背篓上山。
他两脚沾了厚厚的泥,正在路上蹭鞋底呢,又看了那个印象深刻的大胡子。
他今天穿着蓑衣,背着装满货物的背篓,看样子是刚从外头回来,正要往山上走,两人半道遇见,对视一瞬后,大胡子侧身越过他往上走。
小树在他身后沉默地跟着走。
“小孩,你去哪里。”
小树:“你去哪里?”他从外头回来,不回家,上山,难道住山上吗?
大胡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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