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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干的?”
段敬之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没看亭子里的瞿玉溪和柳姨娘,也没看脸色惨白的李姨娘,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团缩在泥地里的粉色身影上——那身洗得发白的襦裙沾满泥浆,裙摆破了个大口子,露出的脚踝又红又肿,还有几滴暗红的血珠,混着泥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痕迹。
这是他的人。
是他丢在冷香院、任由下人苛待,却也容不得别人随意践踏的人。
李姨娘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王、王爷……是、是宋侧妃自己不小心摔的,跟奴婢没关系……”
“没关系?”段敬之终于抬眼,眼神冷得像冰,扫过李姨娘,“本王刚才好像看到,是你把她推到泥地里的?”
李姨娘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拼命磕头:“王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宋侧妃不懂规矩,擅闯揽月园,还打翻了王妃娘娘的茶杯,奴婢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让她知道王府的规矩……”
“教训?”段敬之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姨娘,“本王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教训?”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李姨娘浑身发抖,磕在青石板上的额头很快就红了一片:“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命!”
瞿玉溪站在亭子里,脸色也不好看。她没想到段敬之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失宠的“侧妃”动怒。但她毕竟是家世显赫的正妃,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走上前,屈膝行礼:“王爷,是臣妾管教不严,让李姐姐冲撞了宋妹妹,臣妾在这里给王爷赔罪。”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既承认了过错,又没把自己摘干净,既给了段敬之面子,又保留了正妃的体面。
段敬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到宋煜身边,弯腰,伸出手。
宋煜愣住了。他抬起头,满脸的泥浆和泪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小鹿。他看着段敬之伸出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带着薄茧,是那天掐他脖子、让他差点窒息的手。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被段敬之一把抓住了手腕。段敬之的手指很用力,捏得他手腕生疼,却没像上次那样掐他的脖子。
“起来。”段敬之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狠戾。
宋煜不敢反抗,只能任由段敬之把他从泥地里拉起来。他的腿麻了,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段敬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腰。
指尖触到的地方,隔着薄薄的、沾满泥浆的襦裙,能感受到少年人纤细的腰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宋煜的清甜气息。段敬之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松开,像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春桃。”段敬之叫了一声。
还在地上坐着的春桃连忙爬起来,跑到宋煜身边,扶住他:“王爷。”
“带你们侧妃回冷香院,找太医来上药。”段敬之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外,告诉厨房,以后冷香院的用度,按侧妃的份例来,再敢有人苛待,本王饶不了他。”
“是!谢王爷!”春桃喜出望外,连忙扶着宋煜往后退。
宋煜被春桃扶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段敬之一眼。那个玄色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背对着他,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带来丝毫暖意。他不知道这个残暴的王爷为什么会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要倒霉了,只能乖乖地跟着春桃离开。
直到宋煜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段敬之才收回目光,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李姨娘,语气冷得像冰:“李姨娘以下犯上,苛待侧妃,禁足三个月,俸禄减半。再敢有下次,就滚出王府。”
“谢王爷饶命!谢王爷饶命!”李姨娘连忙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走了。
柳姨娘也连忙行礼:“王爷,臣妾还有事,先告退了。”
段敬之摆了摆手,柳姨娘也匆匆离开了。
亭子里只剩下段敬之和瞿玉溪两个人。
“王爷,”瞿玉溪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委屈,“臣妾真的不知道李姐姐会这么冲动,臣妾……”
“够了。”段敬之打断她的话,眼神锐利地看着她,“本王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宋煜是本王的侧妃,不管她犯了什么错,都轮不到你们动手。以后管好你后院的人,别再让本王看到这种事。”
瞿玉溪的脸色一白,低下头:“臣妾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段敬之没再看她,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秋风卷起他的衣摆,落下的桂花在他身后铺了一地,却没留住他的脚步。
瞿玉溪站在亭子里,看着段敬之的背影,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恨意。她没想到,一个失宠的、甚至惹王爷生气的“侧妃”,竟然还能让段敬之为她动怒,还能让他特意下令给冷香院恢复份例。
这个宋煜,果然是个祸患。
回到书房时,段敬之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侍卫端来温水,他洗了洗手,又换了一件干净的常服,才坐在书桌前,拿起奏折。
可他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刚才宋煜趴在泥地里的样子——满脸的泥浆,眼泪汪汪,却不敢哭出声,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还有被他拉起来时,那种浑身发抖、却又带着一丝依赖的眼神;甚至还有上次洞房里,宋煜被他掐住脖子时,那双满是恐惧的、纯净的眼睛。
段敬之低声骂了一句,把奏折扔在桌上。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个傻子?那个男扮女装、欺骗他的傻子,明明该让他厌恶,该让他恨不得立刻杀了,可他却偏偏想起了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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