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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影影绰绰有人马晃动,铃铛与马蹄声由远及近,七八支冷箭呼啸破空,再次朝叶阳辞乘坐的马车射来。
车夫拽动缰绳,惊叫着:“响马贼!是响马贼——快跑啊!”
这几支箭在射中车厢之前,就被唐时镜的刀锋斩落。他朝车夫厉喝一声:“不准弃货逃跑,谁跑谁死!”又对方越道:“抄家伙,迎战!”
方越当即撩开车辕后方的帘子取弓箭。车夫们知道响马贼的骑射厉害,此刻再逃也来不及,只得钻进货车里瑟瑟发抖。
山坡上的人影看得更清楚了,是四五十名马贼,手持弓,腰挂刀,背负箭筒,头戴毡帽,正呼喝着从坡上策马俯冲下来。
方越起手一箭,射落一个打头的。马贼们爆发出怒骂,来势更汹。
唐时镜躲开箭矢,接二连三射落好几个马贼。眼见对方已逼近,他把弓往马鞍上一挂,钻进车厢,对叶阳辞道:“马贼人数太多,请大人随卑职下车迎战,否则货物难保。”
叶阳辞把手放在膝盖,神色自若:“本官不擅武力,一贯以理服人。”
唐时镜皱眉道:“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大人还不动手,是没带武器?”他从壁椅下抽出一把刀,沉甸甸地按在叶阳辞大腿上,“这是卑职的备用刀,事急从权,大人凑合着用。”
叶阳辞低头看这把打造精良的雁翎刀,伸手握住了刀柄。
唐时镜从车辕直接跃上马背,抽出腰刀指向已逼近至十丈的马贼前锋:“来受死。”他双腿一夹马腹,刀斜握在手,疾驰而去。
兵刃相交,迸射出火星与铿然脆响,唐时镜绞住对方攻势,旋腕一卷,刀锋破腹后拖曳,溅了他一腮血。
那马贼哀嚎着栽下马背。
唐时镜舔了舔嘴角的甜腥血味,刀锋在空中划过半轮寒月,“噗”地扎进另一具肉体。切肉断骨的手感从刀柄传递而来,他享受着生死较量中胜利的瞬间。
又斩落几名马贼,唐时镜抽空回头看一眼车队,见货车已被包围。
有马贼砍开雨布上的绳索,见一车都是捆好的带土树枝,吃惊后大怒:“恁娘个穷腚咧,大老远你运个树!这满山是没树是没土啊,你运个树!”
另一名头目打扮的马贼也砍开一车雨布,这回不是树苗了,全是七长八短的木料,以及锄、耙、锤、犁等农具,他更是怒不可遏,转头破口大骂:“哪个熊死孩子报的信,报你娘个熊腚,都瞎这鸡零狗碎上了!拿来作,种田啊?”
“有没脱壳的麦子,还有……棉种和油菜籽?这麦子可以啊大哥。”
“——都给老子住手!”看不得麦种被糟蹋,方越策马挥刀冲过去,与那一拨马贼缠斗厮杀。
一个马贼瞅准了叶阳辞乘坐的马车精致,估摸值钱的东西都在这辆车里,刀刃一下割断帘子,尚未看清车厢内人影,便骤然向后倒去。
他重跌在地,仰面抽搐,喉结处一粒碎银随着血沫喷出,滚落在黄土路上。
“是暗器——不,是银子!”马贼们两眼泛出血红,纷纷举刀朝车厢冲来。
唐时镜在车帘被割断时,就已收刀挽弓,将箭头对准了意欲冲进车厢的马贼。叶阳辞若是不动刀,他这一箭将正中马贼头颅。
结果叶阳大人没有动刀,动了银子。
碎银一粒又一粒射出,精准命中马贼们的咽喉,血花迸溅,弹无虚发。
唐时镜扯动嘴角,连带眉梢眼角也弯了弯,望着车厢断帘内露出的半边身影。他取下弓弦上的利箭,从箭囊里换出一支哨箭,点燃火药,射向天空。
哨声尖锐,伴随着红光与烟雾在高空炸开。
埋伏在附近山林中的巡检司弓兵看见信号,跃马下坡,挽弓在手,朝驿道马车处奔驰。
“有伏兵!风紧,扯滑——”马贼本就只剩半数不到,这下眼见要被伏兵围剿,更是望风而逃。
唐时镜眼尖地发现海捕文书上漏网的贼头,追上去手起刀落,一刀削下首级,血喷如泉。
最后逃走的马贼约有七八人,唐时镜吩咐手下不必再追,走到车厢旁削掉另一个头目尸体的首级,将头颅的乱发系在一起打个结,挂在马脖两侧。
尚未干涸的血从断颈处粘稠地落在地面,一滴一印,如开赤莲。
尘埃落定,遍地横尸与血迹,马贼的坐骑也被弓兵们收拢了不少,又是一笔进项。
唐时镜撩起半截帘子钻进车厢,见叶阳辞仍保持了原先的坐姿,未出鞘的雁翎刀横于腿上。
他用衣袖拭了一下脸上血迹,沉声道:“大人受惊了,是卑职的错。”
叶阳辞似笑非笑,眼底流动着松雪般的冷意:“本官没受惊,是受教了。原来三十六计中的‘抛砖引玉’还能这么用。不知本官这块砖,唐巡检用得还顺手么?”
唐时镜低头,以示退让与自省:“大人言重了,卑职怎敢不顾惜大人性命,必先做好万全之策。”
“这万全之策,也包括把刀塞进本官手里。”叶阳辞拿起刀,掷还回去,“唐时镜,你很能耐,但这能耐若是对我使,我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东西,必不会用,也不想看。”
唐时镜知道,叶阳大人这是动了将他免职或调离的心思。夏津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的麻雀,自有它运行的规则,在这块辖地上,知县就是说一不二的皇帝。
他几乎没有犹豫,单膝下跪,抱拳道:“卑职胆大妄为,今后不敢了,大人宽恕一次。”
叶阳辞未必相信他是真心认错,但见识到了他的干脆利索与识时务,觉得还值得给一次机会,以观后效。于是正色道:“本官可以宽恕你,但仅仅是这一次。还有,本官的宽容有限度,说恕你一次,那么这一次就毫无芥蒂。如有下一次则毫不留情,你自己考虑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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