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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几刀,张碑嚎得不似人声,尖叫起来:“在历龙山!他们南下齐河县,在历龙山安营扎寨!”
姜阔坐在石碾子上,仔细掸着马鞭上沾的空谷壳:“换条胳膊,继续。”
“这次是真的!”张碑惶急地叫,一条胳膊血肉模糊,已无完肤,侍卫又割去他另一边衣袖。他痛得上气不接下气,“历龙山匪寨……去年新建,是‘血铃铛’来往济南府的……重要据点。”
姜阔说:“也许历龙山真是匪窝,但这三十车粮未必运去山里,一路上得多少关卡呢。哦,我刚才好像问错了——其实我想问的是,我家主人的粮去了哪里?”
合着之前二十刀都白挨了?张碑又惧又恨又气苦,呕出了一大口血沫。
“无妨,我重新问,他们重新削。”姜阔盯着张碑,浓眉大眼的周正脸庞仿佛日照下的川泽,蒸腾出一团煞气腾腾的笑。他含笑问,“我家主人的粮去了哪里?”
侍卫手中解腕尖刀又翻了七八次刀花,一片片茶盏大的皮肉落在张碑的脚背上。张碑彻底崩溃了:“啊啊啊啊!粮车上了船,沿着徒骇河往西南,去东昌府了!”
“东昌府的哪里?”
“聊城。”
“谁接收?”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把我直接了断了吧!”张碑在剧痛中挣扎,把咽喉对着尖刀刺下。侍卫及时收刀,狠狠捣了他一肘。
姜阔知道榨得差不多了,起身用马鞭拍了拍他的脸:“叛徒必须死,你既已招供,就给你个痛快。你可以留一个遗愿,我们看着办,好好珍惜主人的道义,不要得寸进尺。”
张碑后悔了,但此刻后悔已于事无补。他哽塞道:“我这一生,就毁在个贪字上了……粮长当得好好,贪一笔笔钱粮过手却不是自己的……响马走后,我本该拿着好处立刻全家逃走,可我又贪,贪自己不会被查出,心存侥幸……”
姜阔嗤了声:“粮一被劫,主人就故意向你们全员放出风声,说各司其职不必惊慌,会继续补仓,就是为了麻痹内鬼。”
张碑气若游丝:“可笑我还想贪补仓的粮……罢了,咎由自取。只求主上开恩,不要祸及我家人。我那表弟不是善类,求姜统领将我一家老小迁离济南府,不要再和响马有瓜葛。就对他们说我酒后落水淹死了,找不到尸身。”
“不过分。送你一家老小去夏津,那里正缺人手。”姜阔吩咐侍卫们,“给他个痛快,然后就地掩埋。把这廒房收拾干净,不要引老鼠。”
侍卫将万念俱灰的张碑拖出了廒房。
劫来的粮不留着自用,却用船运去东昌府,可“血铃铛”的活动地盘主要在济南府……姜阔琢磨着这个令人意外的消息,隐隐感觉“血铃铛”恐怕并非一个响马贼大首领这么简单,背后会不会另有蹊跷?此事须得立即禀报王爷。
他当即以碳笔速写了一卷密信,封入竹筒中,蜡油防水,交代心腹侍卫,即刻送去高唐王府。
随后姜阔率队出发,奔赴禹城附近的徒骇河码头,看能不能查出运粮船只的去向。
王府侍卫们的马蹄声远去,驿道上尘土飞扬。
尘土飞扬间,一匹良骥长途驱驰,进入东昌府衙所驻的聊城,骑士在鲁王府后门的石阶前滚鞍下马。
下马的男子一身寻常江湖客打扮,行色匆匆,上前扣门,五短三长又两短。不多时朱门打开,门子打量他,问:“哪儿来的?”
男子道:“高唐城来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封皮上印着鸣鸿图案的火漆。
门子仔细端详后,招呼他:“进来等吧,我去报给长史大人。”
半刻钟后,这封火漆密信被送到了小鲁王秦湍手上。
其时,秦湍正在一座极宽敞的工房内,研究匠人们刚拼装出的机关臂。
这臂方才拼装一半,就已经有三丈之长,由木与铁组构而成,当他抓住一组铁链“绳制”拉拽时,无数棘轮嵌合、滑轮旋转,这半截机关臂便灵活地自动,发出轻微的咔咔响声。
秦湍专注观察它的动态,脸上洋溢着愉悦而纯粹的笑容。这笑容令二十五岁的亲王看起来像个心满意足的少年。
工房内的地暖熏出热气,秦湍盘腿而坐,穿着一身耐磨的葛衣,单薄的衣袖和裤腿挽起,露出流畅结实的手脚肌肉。
为防汗水滴落眼睫,他额间箍着三指宽的抹额。这抹额以牛筋外裹白色绒布,颇有弹性。他不戴冠也不插簪,垂于抹额外的鬓发与脑后及腰长发一同束起,在背脊处用弹力抹额箍了四五圈,从背后看,像个战国淑女。
单论容貌,他生得不像英武伟岸的先鲁王秦榴,亦不像眉目浓艳的先鲁王妃薄西棠,颇有种自成一派的干净清秀。
旁边一位中年工匠递了个八格环形槽的铁轴承,内有铁珠来回滚动。秦湍接过来翻看,吩咐道:“三天内将这机关臂拼接完整,我的‘千机百变阁’还要再加高一层。”
瞿长史轻手轻脚进来,跪在秦湍身边,奉上一封密信:“王爷,高唐城的暗探来信。”
秦湍放下铁轴承,漫不经心地拆开密信,浏览后道:“原来我那冷脸傲性、生人勿近的三弟,也有七情六欲呀。不仅把外室接入府,连私生子都有了。”
瞿长史听了很是诧异:“这可着实出人意料。王爷,您觉得这私生子真是高唐王的血脉?”
“怎么,你怀疑不是?有证据么?”秦湍反问。
瞿长史低下头:“属下并非此意。只是感觉这消息有些突然。三岁才带回王府,之前怎么就一点风声也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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