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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这把老骨头,白发稀得都快簪不起来了。”薛图南还礼,上下打量他,“还是少年人茁长啊,叶阳大人看着又高了点儿。”
两人寒暄着往厅堂里走。叶阳辞道:“门外马车上还有个莱州市舶司的元提举,尚未安顿。”
这事儿当初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薛图南自然知道。他说:“诬告,全是诬告。既然你将此人一并带上京,刚好交给老夫,提请陛下立案审理。我倒要看他自己的屁股干不干净,以及这份举报信绕过御史台投到了吏部,背后是谁在煽风点火。”
两人分主客入座,仆役看茶后退下。
叶阳辞用杯盖推着茶沫子,问:“皇上最近在忙什么呢?召我入京,又将我与一船白银晾在宫城外。”
薛图南答:“忙着选秀呢。”
叶阳辞动作停住,有些意外:“选秀?皇上过完年……刚好六十了吧?还要广选年轻秀女,以充掖廷?朝堂诸公可有上谏劝阻的?”
薛图南摇头道:“没有,就连大司宪也没上谏。皇上这回倒也不是为了猎艳,礼部与司礼监早就放出话,说不要年少妖娆的,只要二十岁以上,貌端体健、好生养的。毕竟圣嗣不昌,如今只遗皇子四人,个个瞧着身子骨不太好。皇上想开枝散叶,是天子责任,也是朝臣们关心之事。”
叶阳辞叹口气:“也罢,既然不是沉迷美色,臣子们的确也不好劝谏。”
薛图南道:“想趁机浑水摸鱼,讨圣上欢心的大臣也是有的。礼部郎中宣闻燕就举荐了太医院的女侍医,也就是你的妹妹叶阳归,说她天人之姿、秀外慧中,宜入凤宫。”
叶阳辞嘴角一僵,将茶杯“哐”地搁在桌面,冷声道:“宜个屁!我看这宣闻燕是狗屎糊眼,掮客当上瘾了!”
他在官场上素来文雅,此刻怒也怒得沉静。怒意绽放在昳丽的眉目间,如冰刀刻血花,叫薛图南陡然生出了点寒意,顺着尾椎骨向上蹿。
薛图南连忙安抚道:“这事儿没成。皇上虽无异议,但长公主赶在司礼监下旨之前,寻了几个稳婆来摸骨看体态,说叶阳小姐没有宜男相,怕是生不出皇子。宣闻燕看出长公主不想让她入宫为妃,便也偃旗息鼓了。”
叶阳辞吐了口恶气,说:“亏得长公主及时介入,否则按我妹妹那个性子,直接一碗虎狼药效的避子汤下去,从此终身不孕她也愿意。”
薛图南再次摇头唏嘘:“人各有志。叶阳侍医专心医术与香道,虽常出入宫中,却无从攀龙附凤之意,朝堂上下皆知。宣闻燕这次也真的是猪油蒙了心。”
叶阳辞略一沉思,又问:“长公主近年深居公主府,少入皇宫,更不出现在朝堂,竟能赶在司礼监之前拦住旨意,是谁给她通风报信?”
薛图南佩服他的聪敏,答:“老夫猜测,是八皇子殿下。举荐之事发生在前朝奉先殿,紧挨着八皇子所住的柔仪殿,想来风声就近传过去了。更叫人琢磨的是,因为十一皇子体弱多病,叶阳侍医常出入他殿中。十一皇子乃是长公主的夫家谈氏所出,八皇子此时突然示好于长公主,其背后用意耐人寻味。”
叶阳辞如新认识了人一般打量薛图南,轻笑道:“薛公竟也关心宫内之事?令晚生颇为意外。”
薛图南无奈拈须:“皇子们不出宫开府,宫内之事就不是皇上的家事,而是国事。老夫自然也要关心。”
“储君未立。皇上又要开始选秀延嗣……这不是添乱么。”叶阳辞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事儿若是八皇子通风报信,我欠他个人情,迟早要还。”
与他有私情之人
二月初六,经过层层筛选,礼部与司礼监最终从南直隶、江浙湖广等地送来的五千名秀女中,精选出五十名“貌端体健、宜男多子”的二十至二十三岁女子,以“选侍”位入后宫。
司礼监当即安排她们轮流侍寝,还放出话风:前十名率先受孕并诊为男胎的选侍,直接封妃。
延徽帝了却这桩心事,这才顾得上召见叶阳辞,着人盘点他随船运来的六十万两白银。
叶阳辞奉召而来时,延徽帝正在柔仪殿西侧的浮碧亭垂钓,此处连通着皇宫的护城河,水草丰茂,鲢鳙众多。
亭内有太监随侍,亭外一群奉宸卫按刀防守,戒备森严,为首的正是指挥使宁却尘与都虞候萧珩。
叶阳辞跪在亭外阶下行礼:“臣叶阳辞,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延徽帝背对着他甩竿,并未赐起身,平淡问道:“叶阳辞,你可知朕前两个月为何召你回京?”
叶阳辞答:“因为有人诬告臣船渡渤海,投敌叛国。臣已将此人一并带至京城,目下正在御史台听候审问,臣愿当面对质,以澄清白。”
“谁举告你,你便要将谁先鞭笞三十,再押解入京,如此强横做派,真当自己是一手遮天的权臣了?”延徽帝的声音凛然含怒。
萧珩暗中替叶阳辞捏了把汗,面上却是一派漠然之色。
叶阳辞神情冷静,口齿清晰:“臣不敢。臣此举情有可原。一来,提举元道成越级上告,又将告密信避开风宪官投往吏部,不合规程。臣按律略施薄惩,以免人人学他以下犯上,乱了规矩。二来,臣怀疑他贪墨税课、走私海货,带他入京稽查,也是给吏部的那位大人面子。若是在山东地界查出实证,陛下赐臣的黄钺必将染血,到时他更是没地方哭去。”
“这么说来,此事你非但不强横,还网开一面了?这是给吏部的哪位大人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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