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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祈霄此刻正侧着身子坐在床边,另一只手里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黑褐色的药汁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如沈确所料,盛祈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复杂,虽然没了昨日的冷冽,但依旧没什么温度,就这样一眨不眨地静静盯着他。
沈确总觉得那眼神中应该是少了些什么,但他想不明白。
“错位的地方已经给你接回去了。”盛祈霄声音同他的表情一般平静,沈确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陷入了臆想,他以为的温和其实并不存在。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说声谢谢?”沈确收回思绪,声音是嗓子过度使用后嘶哑。
他咬着牙坐起身,后背紧靠着床头,试图借此为自己增添一分底气。
讽刺的笑容挂上嘴角,恶劣的恨意从他漆黑的眼眸中倾泻而出。
盛祈霄下意识想凑过去扶住沈确的动作顿在半途,他久久凝视着沈确脸上无法掩饰的憎恶,平静的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但很快复原。
他收回手,轻声道:“先喝药吧。”
但沈确不肯罢休,身体的不适让他无法调节自己的情绪。
他急需要发泄。
“怎么?昨天恨不得废了我的腿,今天又做出这幅模样给谁看?谁知道你有没有在药里下什么东西,你觉得我敢喝吗?”沈确不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盛祈霄,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挑衅激怒他,可胸膛中翻涌着的滔天的怒火与委屈,让他根本无法冷静。
意料之外的,盛祈霄没有生气,只是平淡地解释道:“这药是给你治伤的。你要是不想喝,我无所谓。”说着顿了下,迎上沈确探究的目光,唇角弯了弯,牵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你知道的,你的腿好不起来,我或许才会更开心。”
“你真是个疯子!”沈确低声咒骂,声音因虚弱而中气不足,语气中的讥诮却分毫不肯退减,他恶狠狠地质问,“你凭什么认定我要跑?你凭什么那样对我?!”
沈确越说越激动,眼眶又红了。
他确实是在为以后探路,他从未放弃过离开这里,但这一次,他真的没有立刻付诸行动的打算。他还没准备好呢,盛祈霄凭什么误会他!
盛祈霄冷眼看沈确发泄,看着他因太过激动牵扯到伤处,疼得变了脸色,才冷冷开口:“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盛祈霄眼中是洞察一切的锐利,“你是一只比任何人都狡猾的狐狸,我怎么能够掉以轻心?”
沈确被他看得心头一紧,叫嚣着的火焰被兜头一盆冷水扑灭,气焰瞬间弱了几分,下意识移开目光,梗着脖子强撑,疾言厉色道:“你少血口喷人!”
盛祈霄没有理会他的反驳,视线转向窗外,仿佛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独属于过往岁月的斑驳模糊:“越过后山到不了你想去的地方,那后面只有一条通往银月山谷的捷径。”
沈确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只要不是出山的路,通向哪里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但他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上次盛祈霄带他去银月山谷时,走的是哪一条路。
他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致力于寻找盛祈霄“背叛”自己的证据,好像如此就能抑制住某些自然萌发的怪异情愫。
药碗再次递到沈确边,“先喝药。”
浓烈的苦味直冲鼻腔,沈确别开脸抗拒着,他厌恶那碗看着就很苦的药,更受不了盛祈霄的任何靠近,他现在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盛祈霄的手稳稳停在半空,既不收回也没有强迫他喝。
两人的动作同时被按下了暂停键,谁也不愿意先退让半分。
几秒之后,沈确紧绷的身躯微不可查地松懈一丝,还是率先屈服了。
这是他的腿,他得快点好起来,绝不能如了盛祈霄的愿,真的变成一个瘸子。
沈确伸手想接过药碗,盛祈霄却不撒手,意思不言而喻。
沈确紧锁着眉头瞪了盛祈霄一眼,最后还是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将一整碗药吞进了肚子。
苦涩的汤药划过干涸已久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舒缓,同时也提醒着沈确,让他认清此刻的虚弱和受制于人的境地。
那药实在太苦了,苦得超出了味蕾的承受极限,沈确几乎要干呕出来,却还是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沈确又强行给自己喂了一碗毒鸡汤。
甚至继续给自己洗脑——苦难都是有定数的,自己现在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就是因为以前吃的苦太少了。
现在苦点儿,等出去了,照样能做个无法无天的混蛋。
这话他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听谁说的,反正用在此刻倒是格外应景。
盛祈霄的视线从没有离开沈确分毫,将他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心中总算有了些畅快的感觉,不枉他多加了好些味苦的药。
直到碗底见空,他才将碗轻放到一旁,体贴地替沈确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渍。
“沈确。”盛祈霄突然开口,手指将苍白唇瓣按压出一抹红痕,语气带着一种无法缓解的疲惫,“我给你的机会,是不是太多了?”所以你才总是这样有恃无恐。
沈确偏头躲开他的动作。
“从你假意说喜欢我,实则只是为了利用我,到我明知你偷了母蛊,却还是愿意让他们离开,只把你留下来。”盛祈霄缓缓垂下眼眸,目光再次锁住沈确,“我甚至愿意相信你,只是好奇,真的只是想去看看。我一次次的降低底线,只希望你能安分地待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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