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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呼出的气息温热,全心全意地表达着他的委屈,丝毫没觉得这距离有什么不对。
雾岛椿一时怔住,跌入那片近在咫尺的苍蓝之中。
像天空的延展,最晴朗的天空,无边无际,是她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象征着自由的色彩。
“椿?”见她迟迟不语,五条悟不满地催促。
雾岛椿瞳孔微缩,回过神来。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倾了倾,拉开一点距离,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悟,会觉得「六眼」是负担吗?”
“嗯?”五条悟被她问得一愣,歪了歪头,“为什么这么问?有时候是觉得有点吵啦,特别是想专心吃喜久福的时候。不过,如果这是获得力量、成为最强必须附带的‘诅咒’,那我完全ok哦~”
他扯出一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笑,试图驱散那点突如其来的认真,“放心啦!不过是一台永不停歇的超级分析仪罢了,处理它带来的那点信息,对我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真的吗?
只是有点吵?
只是影响吃喜久福?
处理那些海量信息真的像呼吸一样简单?
他好奇怪。
平时明明挨了夜蛾一拳都要嚎半天,吃不到想要的甜品也能撅着嘴嚷嚷好久,明明是个一点委屈都不肯受、一点不顺心就要闹腾的娇气大少爷。
偏偏在面对这日日夜夜灼烧他大脑、片刻不得安宁的「六眼」时,摆出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把最深重的痛苦轻描淡写地揭过,甚至拒绝别人递来的关心。
真是……傲慢啊。
这种熟悉的、将自身痛苦彻底隔绝的傲慢,和她如出一辙。
明明连呼吸都会带来窒息般的痛苦,明明连扬起嘴角都耗费力气,却还是在母亲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询问中,笑着说“我没事”。
她并非只想让母亲安心,更多的是不相信有人能理解这具病体十几年如一日的煎熬。那些痛苦盘根错节,早已不是言语能够形容。她也提不起兴趣倾诉,不需要苍白的安慰。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诉苦只会显得自己软弱。
而悟,大概也觉得没必要在「六眼」上浪费口舌。他早已与它融为一体,无论是诅咒还是力量,他都只有一个态度:
得之泰然,失之坦然。
不,也有不同。
在这点上,她不如他。她做不到如此坦然地接纳所有。
这是独属于五条悟的傲慢。
雾岛椿忽然释然地笑了笑。
“是吗?那悟真的很厉害。”她像哄小孩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有奖励哦。”
那是一个咒具。
造型极其奇特——一副镜片硕大、浑圆的黑色墨镜,镜腿是温润的深色灵木,上面雕刻着细密到几乎无法用肉眼辨识的咒纹,此刻正散发着极淡的、能让人心神宁静的波动。
五条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拿起墨镜,在手里转了一圈,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戏谑,“哇哦,椿,这是什么?新的时尚灾难吗?戴上它我可以去公园门口摆摊算命了。”
雾岛椿没有在意他的调侃。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声音轻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它应该能一定程度上隔绝掉‘六眼’接收的大部分冗余视觉信息。或许……能让你休息得好一点哦。”
她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读说明书,“我以前生病睡不着,每当这个时候我母亲就会为我抚上一首安魂曲,那段时间,也只有那个声音能盖掉一些……夜里其他的声音。”
她没有说“其他的声音”是什么。
是痛苦的呻吟?仪器的滴答?还是她自己病痛带来的幻觉与耳鸣?她一句都没多解释,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关于别人的细节。
“所以,不管悟怎么说,我也知道,睡不着是一件多么煎熬的事。”
明明身体早已发出求救信号,早已疲惫不堪,大脑却无比清晰地铭记着内脏带来的痛苦。闭着眼睛,身体娇弱到连翻来覆去都做不到,等不到解脱,也等不到新生,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无数次被灼烧。
于是,在听到夜蛾老师讲解咒具那一堂课时,雾岛椿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到。
尽自己所能,回馈五条悟对她的一切不求回报的关照。
五条悟把玩着墨镜的动作停顿了。
他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透过自己那副小墨镜,他沉默地看了雾岛椿几秒。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被死死封存的、沉重的过往。
“椿你可真是细心啊。”他先是夸奖雾岛椿的关心,随后又嘴硬道,“但是我都说了区区‘六眼’对我根本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我才没那么弱!”
“不过……”
他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嚣张放肆的大笑,而是一个更简单、更真实的笑容。
“还是谢啦。”
他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干脆地换上了那副“二胡艺术家”同款。
世界,在刹那间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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