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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探春方才释放的善意。或许,可以借此机会,与这位精明强干的三姐姐稍稍走近些?多一个人脉,日后或许能多一条路。
至于司棋……眼下只能暗暗留意,等待时机。若能抓住什么蛛丝马迹,或许能提前警醒,或是……在事发之后,设法保全她一条性命?这念头模糊而艰难,但她既已知晓,便无法装作无事发生。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院中那株无人照料的石榴树,竟也颤巍巍地绽开了几朵猩红的花苞,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怜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水。水中融了一丝无人能察觉的“碧水珠”的清冽。前路漫漫,她需得更加谨慎,更加耐心地,织就属于自己的,细密而坚韧的网。
时序流转,入了秋。园中桂子初绽,枫叶尚未染透,天气已渐次凉爽。探春素喜雅集,见秋光澄澈,便起了兴头,要起一社。她行事爽利,下帖子,定日子,择地点,就选在园子东北角沁芳亭畔的藕香榭,临水敞亮,景致开阔。
这日清晨,帖子便送到了怜春这里。一张粉霞笺,字迹挺拔秀丽,写着邀五妹妹赴海棠诗社初集,若不便作诗,旁观品评亦佳,末了还特意添了一句“姊妹间玩笑,切勿推辞”。常嬷嬷接了帖子,喜得眉开眼笑,连声道:“三姑娘到底是记挂着妹妹的!姐儿快去,也见见世面,总比闷在屋里强。”
怜春接过帖子,指尖拂过那墨迹,心中微动。探春此举,示好之意明显。她本不欲出头,但想起司棋之事,深知在这府中若无一点依仗,连自保都难,何况救人?些许才名,或许能换来几分话语权。且只是旁观,应无大碍。便对赵姨娘说了。赵姨娘正因前日与王夫人房里的丫鬟拌了嘴,憋着气,闻言只哼了一声:“她去她的高枝儿,拉扯你做甚?没得讨人嫌!要去便去,只别学那起子轻狂样儿回来!”算是允了。
到了日子,怜春依旧拣了身半新不旧的素净衣裳,藕合色袄儿,月白绫裙,只鬓边簪了一朵系统里签得来的、几可乱真的通草芙蓉花,聊作点缀。带着常嬷嬷,慢慢往藕香榭去。
还未到榭前,已闻笑语喧阗。转过山石,只见水榭中早已聚了不少人。探春穿着一件大红锦缎撒花裙,外罩石青刻丝灰鼠比甲,神采飞扬,正指挥着翠墨、侍书等丫鬟安置笔墨纸砚。迎春坐在一旁,安静地抿嘴笑着。惜春也来了,穿着玉色云纹袄,坐在角落,捧着一卷画谱看得入神。宝玉却早已在了,穿着一件簇新的秋香色立蟒箭袖,围着玉色勒帛,正和一位陌生的姑娘说笑。
那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穿着海棠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面罩着件鹅黄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身形高挑,鹅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忘俗。她不像一般闺秀那般拘谨,此刻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宝玉,声音清亮爽脆,带着几分英气:“爱哥哥,你少混说!我才不信你昨夜又用功到三更,定是又淘气看闲书,早上起不来,胡乱编派理由哄先生!待我回了老祖宗,仔细你的皮!”
宝玉忙作揖讨饶,脸上却笑嘻嘻的,显是极熟稔:“好妹妹,饶我这一回罢!在姐妹们跟前,好歹给我留些颜面。”
探春在一旁笑道:“云丫头一来,就数你嗓门大,快收了神通吧,仔细把池子里的鱼都吓跑了!”
那姑娘闻言,不但不收,反而朗声笑起来,声如银铃,极是悦耳。
怜春心下明了,这位想必就是史侯家的小姐,贾母的侄孙女史湘云了。听说她自幼父母双亡,依附着叔婶过活,时常被接来贾府小住,因性情豪爽,最得贾母喜欢,与宝玉、探春等也极相熟。
见怜春来了,探春忙迎上来,笑道:“五妹妹可算来了。”又对众人道,“五妹妹平日少出来,今日难得赴社,你们可不许欺负她生嫩。”
迎春温柔一笑,招手让怜春坐她身边。惜春也从书卷里抬起头,淡淡点了点。宝玉也看过来,笑道:“这就是五妹妹?我瞧着倒有几分面善。”他惯会说这话,怜春只敛衽行礼,叫了声“二哥哥”。
史湘云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好奇地打量过来,毫无避忌,笑道:“这就是环兄弟的那个妹妹?我常听人说,却第一次见。瞧着倒是个安静人儿,不像她哥哥。”她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怜春知她并无恶意,便微微屈膝:“史大姐姐。”
湘云忙摆手:“快别这么多礼,怪拘束的!既来了诗社,便是诗友,只管叫我云丫头便是!”说着便自来熟地拉她坐下,问长问短,又问平日读什么书,做什么消遣。怜春只拣那最寻常的回答,说是做些针线,偶尔认几个字。
一时人齐,探春便宣布今日诗题,以“秋海棠”为题,限韵赋诗。
宝玉、探春、湘云自是才思敏捷,或蹙眉沉吟,或挥毫立就。迎春、惜春并怜春,则在一旁静静看着。迎春是自知诗才平平,惜春是志不在此,怜春则是藏拙。
湘云诗成最快,是一首七绝,写海棠娇艳,字句明快。探春的诗则工稳些。宝玉的诗依旧带着富贵闲愁气。众人传看品评,气氛融洽热闹。
品评已毕,宝玉忽又起兴,拍手道:“单作诗有何趣?眼见这秋色如许,不如咱们再比试丹青,将这满园秋色并姊妹们姿容留于纸上,岂不妙哉?”
探春笑道:“就你主意多!既如此,便依你。只是彩头如何?”
宝玉眼珠一转,笑道:“这个容易。我前儿得了一个白玉连环佩,玲珑剔透,就拿来作彩头。谁画得最好,便得了去。”说着便让麝月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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