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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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那滴翠亭乃是盖在池中水上，四面俱是游廊曲桥，雕镂槅子，甚是精巧。宝钗正要上前，忽听得亭子里面有人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她便刹住脚，往里细听。

只听一个说道：“你瞧瞧这手帕子，果然是你丢的那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试探。

又有一个声音说道：“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

坠儿又道：“你拿什么谢我呢？难道白寻了来不成。”

小红道：“我已经许了谢你，自然是不哄你的。”

坠儿道：“我寻了来给你，你自然谢我；但只是那拣的人，你就不拿什么谢他？”这话里便带出了旁人。

小红道：“你别胡说。他是个爷们家，拣了我们的东西，自然该还的。叫我拿什么谢他呢？”语气已有些羞怯。

坠儿听了，便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呢？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这话已是将事情挑明了大半。

半晌，小红似乎无可奈何，说道：“也罢，拿我这个给他，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别人呢？须说个誓来。”接着便听得窸窸窣窣，像是在交换信物。

坠儿道：“我要告诉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

小红忙道：“嗳呀！咱们只顾说话，看看有人来悄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这槅子都推开了，便是有人见咱们在这里，他们只当我们说顽话呢。若走到跟前，咱们也看的见，就别说了。”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暗道：“怪道从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盗之人，心机都不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他们岂不臊了？况且说话的声音，大似宝玉房里的红儿。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那槅子果然被推开了。宝钗不及躲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

那亭内的小红和坠儿刚一推开槅子，就闻声吓了一跳，猛抬头见是宝钗，正自慌张，又听她口内说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并朝着她们这个方向寻来，都唬怔了。

宝钗反向她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她故作寻觅状，“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他二人是怎样。”

那小红和坠儿见宝钗说着话径自去了，都唬得面如土色，心内俱各揣揣。小红一把拉住坠儿，颤声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坠儿也慌了神：“这可怎么是好？若是嚷出来，咱们可……”

小红又急又怕，又是后悔不迭，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若是宝姑娘听见了，还罢了；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风声，怎么样呢？”她越想越怕，只觉得大祸临头，在这暖和的天气里，竟惊出一身冷汗来。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心思顽耍，只愁眉泪眼，惶惶不安地离开了滴翠亭。

却说宝钗使“金蝉脱壳”的法子脱身之后，脸上那故作轻松的笑意便淡去了，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忖那小红果然心术不正，日后须远着些才是。她也无心再去潇湘馆，便转身往自己蘅芜苑回去了。

这边小红与坠儿心怀鬼胎，垂头丧气地在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想找个僻静处躲一躲，生怕方才之事已然败露。正走在翠烟桥附近，忽见那边王熙凤带着几个随从媳妇，正站在山坡上招手儿。

小红忙弃了坠儿，飞跑至凤姐前，堆着笑问：“奶奶使唤作什么事？”

凤姐打量了她一眼，见这丫头生得干净俏丽，说话知趣，便问道：“我的丫头今儿没跟进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要使唤个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

小红笑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就是了。”

凤姐见她口齿伶俐，态度爽利，便笑道：“你是那位小姐房里的？我使你出去，他回来找你，我好替你说的。”这话是既要用她，也要知她根底，免得日后麻烦。

小红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

凤姐听了笑道：“嗳哟！你原来是宝玉房里的，怪道呢。也罢了，等他问，我替你说。”于是吩咐道：“你到我们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六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他瞧了，再给他拿去。再里头床头间有一个小荷包拿了来。”

小红听说，答应了一声“是”，转身便走。凤姐见她如此爽利，心中倒有几分喜欢。

却说小红听了凤姐吩咐，不敢怠慢，记在心里，转身便出了园子，往贾琏凤姐的院落而去。她虽心中仍因滴翠亭之事惴惴，但得了这件正经差事，倒也打起精神，步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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