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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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第1页）

刘姥姥昨日得了贾母青眼，又被凤姐吩咐着换了身虽不奢华却干净体面的新衣裳，此刻虽仍有些局促，但脸上已多了几分红光，拉着梳洗得干干净净、也换了新衣的板儿，亦步亦趋地跟着贾母一行人进了园子。

一进园门，迎面便是翠嶂白石，藤萝掩映，气象万千。刘姥姥何曾见过这等景致？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嘴里不住地念佛：“阿弥陀佛！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到了天宫宝殿了！”

贾母听了，越发得意，笑着指给她看各处景致。凤姐、李纨、宝玉并众姊妹们簇拥左右，丫鬟婆子们跟了一群，浩浩荡荡，笑语喧阗。

先至沁芳亭。那亭子建在池中，四面通风，视野开阔。早有丫鬟婆子们设下锦褥、摆开几案，陈列着各色精致茶点果品。众人依序坐下，贾母命刘姥姥也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杌子上。

刘姥姥看着那白瓷碟子里盛着的各色她叫不出名字的点心，那琉璃碗里湃着的时新果子，那雨过天青瓷杯里沏着的香茶，只觉得样样都精巧得不像真的，连连摆手：“可使不得！这等好东西，给我们庄稼人吃，白糟蹋了！”

贾母笑道：“只管吃，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家常点心。”

凤姐在一旁凑趣，拣了一块松瓤鹅油卷递到刘姥姥手里：“姥姥尝尝这个，看可吃得惯？”

刘姥姥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只觉得酥软香甜，入口即化，竟是从未尝过的美味，不由得瞪大眼睛，啧啧称赞：“哎哟！这是怎么做的？竟这般好吃！我们乡下人过年也吃不上这样好东西！”

她憨直的反应又引得众人一阵欢笑。宝玉更是主动拿起一个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递给躲在她身后的板儿：“小兄弟，给你这个顽。”

板儿见那面果捏成小兔子、小老虎形状，栩栩如生，又是油炸的，香喷喷的，忍不住接过来，看得目不转睛，都舍不得吃。

在沁芳亭略坐片刻，吃些茶点，贾母便起身，领着众人往各处走去。

行至林黛玉的潇湘馆。但见千百竿翠竹遮映，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进门便觉清凉幽静，与别处气象不同。屋内陈设雅致，书卷气极浓。

刘姥姥跟着进来，见地下铺着光滑如镜的金砖，满架子的书，案上设着笔砚，墙上挂着字画，不由得肃然起敬，小声问旁边的周瑞家的：“这是哪位哥儿的书房？这般齐整？”

周瑞家的笑道：“这是林姑娘的屋子。”

刘姥姥惊讶道：“姑娘家的屋子也这么多书？真真是了不得！”她见黛玉弱质纤纤，清丽脱俗，心中更是敬佩，暗道这必是位女状元了。

黛玉性子清高，不喜俗人，见刘姥姥进来，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自去窗前坐下看书，并不多言。刘姥姥也不敢打扰，只暗暗打量，觉得这姑娘美则美矣，却似有无限心事，身子骨也忒单薄了些。

离了潇湘馆，又往薛宝钗的蘅芜苑来。一进院门，便觉异香扑鼻，只见许多奇草仙藤，穿廊绕柱，垂檐绕砌，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屋内却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显得异常朴素清净。

刘姥姥咂舌道：“这位姑娘的屋子倒是清雅，就是太素净了些，像我们村里雪洞似的。”她这话本是无心，却引得众人都笑了。宝钗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贾母笑道：“这孩子老实，不喜那些花儿粉儿的。”

接着又逛了探春的秋爽斋。这三间屋子并不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颜鲁公墨迹，写着：“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大观窑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

刘姥姥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无处不好，无处不精，又见探春英姿飒爽，顾盼神飞，心中暗赞：“这又是一位能干的姑奶奶！”

怜春此刻正站在自己那间临窗设着书案绣架的小隔间门口，见刘姥姥进来，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刘姥姥见这位姑娘虽不如其他几位姑娘明艳夺目，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令人心安，也忙笑着回礼。

逛了这几处，贾母有些乏了，凤姐忙命人在缀锦阁底下预备下酒宴。那缀锦阁临水而建，推开窗户，便是满池残荷，另有一番萧疏意境。

众人入席坐下，自然是贾母、薛姨妈、王夫人、刘姥姥等上坐，宝玉和众姊妹在下相陪。丫鬟们穿梭般上来，摆上各式菜肴，皆是山珍海味，烹制得极其精致。

凤姐与鸳鸯早已商议好了要捉弄刘姥姥取乐。先是拿了一双沉重的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筷子给刘姥姥用。刘姥姥拿着那沉甸甸、滑溜溜的筷子，本就别扭，夹那鹌鹑蛋、小面果子更是艰难，好不容易夹起一个，还没送到嘴边就滑掉了，滚到地上，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刘姥姥也笑道：“这劳什子铁钳子似的，那里拗得过它来。”便要用手去抓。凤姐忙笑着止住，又命人给她换了乌木镶银的筷子。

接着，凤姐又悄悄吩咐丫鬟们，将各色菜肴都远远地放在刘姥姥那边。刘姥姥看着满桌佳肴，却够不着，只得站起身来，伸长胳膊去夹，口中说道：“各位姑娘奶奶恕罪，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得站起来才够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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