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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医生进来给商琴注射了一针镇静剂,桑落都还是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被人群碰撞挤到一边,迷茫地看着商琴逐渐安静下来。
医生知道他是病人家属,走过来跟他说了些话,可能是关于病人的注意事项,也可能是安抚家属不要担心。
桑落听得见,但此时他的大脑正在围绕着那个名字高速解析中,于是那些话没有一句成功被读取。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情,比如当年车祸发生的那个雷雨夜,商琴和季商都在现场。
也比如车祸发生之后他曾经听过厂里的工人说那场车祸是因为他爸酒驾,是活该。后来他去问桑榆,桑榆否认,说那是意外,之后桑落就没再见过那几个嚼舌根的工人。
也比如他小时候撞见过一次商琴对桑榆大喊大叫,好像也是什么“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之类的话,也曾听过看热闹的路人说什么老子作孽,儿女受累。
当然还有桑榆严令禁止他靠近商琴。
这些事情原本桑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显然没有,它们只是在等待正确的刺激方式,然后掀起滔天巨浪。
桑落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了两半,有个声音说是他想多了,商阿姨精神不正常,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也有个声音说原来这才是事实,所以商琴总是会在看到他和桑榆的时候失控,因为他们姐弟俩,有着和父亲极为相似的眉眼。
浑浑噩噩间,桑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医院的,又是怎么坐上出租车的,等到他回过神,他才发现他人已经到了桑榆的公司楼下。
前台认识桑落,听到他说要找桑榆,几乎没有犹豫就告诉他桑榆现在在十楼的会议室。
室内充足的冷气将桑落身上的热汗变得冷冽,他找回了些许理智,没有直接冲进会议室,而是去了桑榆的办公室。
这会儿已经接近午休时间,桑落没等多久,桑榆就回到了办公室。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怎么跑这来了?”穿着一身米白色职业装的桑榆推门而入,瞥见桑落在这,秀眉挑了一下。
桑落视线放空地跟着桑榆干练的身影移动,没有说话。
桑榆走到办公桌边想要喝水,发现杯子空了,又说:“给我倒杯水。”
桑落还是没动,桑榆抬眸,对上桑榆失魂落魄的一张脸,眉心瞬间皱起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桑落眨了下眼睛,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桑榆看了他两秒,然后拿着杯子自己去倒水。“没事跑这来干吗?”
“我刚才去医院看商阿姨了。”桑落说。
桑榆倒水的动作顿了一瞬,旋即自然地问:“她怎么样?应该恢复得还不错吧?”
“嗯,”桑落顿了一下,“本来挺好的,看到我的时候就突然不好了。”
桑榆闻言转头看向桑落,眉宇间挤出些许凝重。
“她把我当成爸了,说我是杀人凶手,说她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桑落呼吸有些闷,但还是说了,“姐,是这样的吗?”
“你在乱说什么?”桑榆皱眉道,“她精神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说胡话你还当真?”
桑落没说话,沉默地看着她。
对视片刻,桑榆又很无奈似的说:“不是跟你说过吗?当年那场车祸就是意外,是路过的货车撞到了咱爸的车,季新山自己倒霉被牵连。”
“真的是这样吗?”桑落哑声问。
桑榆:“不是这样是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去问当时处理事故的交警?”
桑落低着头,桑榆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能感觉到桑落的情绪非常压抑,她走过去在桑落身边坐下。
“我说的话你不信,人家精神错乱,发疯乱喊几句你就信了?”桑榆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高跟鞋碰了碰桑落的运动鞋,“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耳根子软?”
桑落视线在她漆皮的高跟鞋上的高光上停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目光落在桑榆妆容精致的脸上。
“姐,我不是小孩儿了。公司的事,你瞒着我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懂,我帮不上忙,”桑落的声音很低,像是恳求一样,“但是这件事,你已经哄了我十几年了,现在就没必要别再哄我了吧?”
桑榆没说话,桑落又说:“或者,你真的要让我从别人口中了解这件事吗?”
他目光平直,眼神无波,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桑榆在和他对视的时候,却好像畏惧了一样,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
就是这一瞬间,桑榆很突然地意识到,桑落不再是她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傻小子了。
他长大了。
这一认知让桑榆脸上神情变得复杂,她放下翘起的右腿,坐直身体,安静了足足有两分钟才开口:“杀人凶手算不上,那是商琴主观的判断。那场车祸,的确是爸负主要责任。”
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桑落在这一瞬间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猛地捏了一把。
桑申平去世十七年了,如果不是桑落还留着照片,他其实已经快要记不清爸爸的样子了。
但是在他的印象里,桑申平是个非常慈爱的父亲,会特地绕远路给他买爱吃的麦当劳,也会在巡视茶园的时候把他扛在肩头带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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