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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陛下退位之时,他周允安的名字,必须深深烙印在新朝的权力核心之中!
只要自己不借女帝之势做有损家国,太孙之事,即便是太孙继位,也不会动他分毫,届时他再尽心侍新朝,又有何妨?
夜色中,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灯火通明的明华殿,黑沉沉的眸子里有着一丝灼热。
那边薛沉急匆匆地冲到了沈府之中,沈玉山这两日又着了风寒,故而没有再进宫。
听着他那咳嗽声,薛沉到嘴的话缓了缓,拧眉嫌弃道:“文臣就是文臣,就你这身子骨,怕是要走在老子前面。”
沈玉山拥着厚裘坐在暖榻上,正就着烛火看书卷。
听得薛沉这粗声粗气的话,他抬起眼,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声音因咳嗽而略显沙哑:“薛侯爷……咳咳……登门便是来咒沈某早死的?”
薛沉大马金刀地在他对面坐下,自己拎起茶壶倒了杯热茶灌下,这才感觉一路疾走的寒气散了些。
他瞪着沈玉山:“老子是来提醒你!你再这么病恹恹地窝在家里,宫里那头就要被人钻了空子了!”
沈玉山执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语气平淡:“薛侯指的是……周舍人?”
“除了那小白脸还有谁!”薛沉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来气,“陛下近来都让他陪着对弈了,那可是从前你的活,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书?”
沈玉山沉默片刻,将书卷轻轻放下,抬眸看向薛沉,眼神深邃:“薛侯,陛下是君,我等是臣。陛下要用何人,和何人下棋,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狗屁!”薛沉猛地一拍桌子,“少跟老子来这套!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那小子心思不纯!他那等意图攀龙附凤之人……”
“薛沉。”沈玉山打断他,“你既然知道他是那意图攀龙附凤之人,还担心什么?”
他顿了顿,掩唇低咳了两声,才继续道,“陛下是那般容易被人蒙蔽心智之人吗?”
薛沉被他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当然知道萧玉鸾不是寻常妇人,可……关心则乱。
沈玉山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你的想法,我明白。但有些事,急不得,也强求不得。”
薛沉烦躁地抓了抓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也知道沈玉山说得在理,可心里那团火就是压不下去。
明明都已经七十的人了遇到这些事还和毛头小子一样。
他猛地站起身:“行了行了,就知道跟你这慢郎中说不通!老子走了,你……你好生养着吧!别真死在我前头!”
说完,也不等沈玉山回应,便又风风火火地要冲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却又被沈玉山叫住,薛沉回首,看着那坐在床上的清瘦老头,仅仅是点风寒,便显露出如此颓势。
“薛沉,你不觉得……这其实是件好事吗?”
沈玉山就那么看着薛沉,忍不住道出心中之言,“我知道我的身子,这些年忙于政务,多少损了根本,虽比你和陛下都小十余岁,但寿数恐怕是比不得你们的,而你年轻时在战场上也落下了不少病根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床榻上的老者停顿了一下,“杨皇七十有三才去,杨皇之母张老国夫人更是活到了八十有三,如今陛下身体康健,寿数定然要长的多,待我们俩一一去了,陛下身边又有何人相伴呢?”
薛沉魁梧的身躯僵在门口。沈玉山这番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底最深处,让他满腔的烦躁和醋意瞬间冷却,化作一股冰凉的、带着苦涩的清明。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暖榻上那个面色不佳却眼神清亮的尚书令。是啊,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了。
自己身上那些在战场上留下的暗伤,每逢阴雨天便隐隐作痛,一日比一日更疼。沈玉山这文人身子,更是看着一年不如一年。
他们陪她度过青春,缺席了一段中年时光,老年再次相伴,也算从青丝到白发,可终究……敌不过岁月。
而陛下,她虽也年近古稀,但精神矍铄,身体硬朗,更有张家长寿的遗泽。他们若先后离去,留下她独自一人……
沈玉山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知道他想明白了,声音愈发低沉:
“那周允安,心思或许不纯,但若能真的博得陛下一丝喜爱,待我们去后,他也能陪着陛下说说话,下下棋,解解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陛下身边,不会太过冷清。”
薛沉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武将一个,除了打仗和直来直去的关心,并不擅长那些风雅趣事。
沈玉山倒是能陪着陛下谈论诗词歌赋、朝局典故,可他的身子……
而这周允安,尚且年轻,有才华,模样也周正,确实能提供一些他们无法给予的、新鲜的陪伴。
一种混合着无奈、释然和更深层担忧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他娘的……老子真是……老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咆哮,也没有再愤然离去。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沈玉山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最终化作一句:
“你……好好养病。我……心里有数了。”
说完,他转身,脚步不再像来时那般急躁,反而带着一丝沉重的疲惫,慢慢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中。
沈玉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咳嗽了几声,眼中流露出几分怅惘,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随着年纪愈涨,就愈多的惆怅涌上心头,这两年朝中曾经的老面孔一个个地故去,新面孔愈来愈多,沈玉山也不得不服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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