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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最后,不让领军,还要去死。
他有什么身份,他算什么东西?当年不过是瞧他顺眼又没有旁人可信,才给他一个代替赵牧侍寝的机会,稍稍满足他那点龌龊心思。从体会上,他侍奉得和赵牧完全是两种感觉,从来都没有一样过,却次次搞得自己流露丑态,忍不住求着要。他有机会享用片刻王的欢愉,已是三生有幸,他该为此一辈子都乖乖做王的一条狗,谁教他敢这样蹬鼻子上脸?还要去死。
王赢了,他输了,该到他服软的时候了。
三日内来求饶,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若须考虑,那至多宽限到七日。
这一场欢宴,元无瑾让寺人给每一桌都奉酒两坛,给自己的尤为多。欢宴是为庆祝,就是要多喝酒的。这里庆祝得越热闹,被冷落的将军府才越凄凉。
一场下来,群臣皆东倒西歪,却也没忘记不断进言感恩王上赐宴。那些本不太服气、又不得不因合纵已退敌的事实而服气的武将,也在多多感恩。
对此,元无瑾感到十分满足,宴后,他踏着有些歪斜的脚步进了书房,准备开始批阅这一日的奏疏。
但醉着是不好做整个大殷的决策的。中贵人让人去安排醒酒汤了,用汤之前,他便打算先看看群臣贺表,聊作消遣。
文臣的贺表词藻华丽,文采斐然,读来像是在念诗,十分逗趣;武将的更有意思,因未必有多少墨水又非得写,字句便卖弄得很是幼稚,像八九岁学童跟教书先生交的课业。
这时,他翻到一份特别的贺表。上面的封字,来自靖平君将军府。
他顿时心下大喜。
他的阿珉果然服软了。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小全捧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回来时,君王书房之内,正哐里哐啷地胡乱作响。一听就是,脾气不甚友好的大王又在砸东西,陶瓷声,铜器倒地声,等等。
外围的内侍都跪了一地,连他的师傅也瑟瑟发抖跪在外头,不敢起身。
小全很机灵地止住脚步。他明白,现在绝对不是把醒酒汤送进去的时候。可这是他的活计,又不能一直不送进去。??
不晓得又是什么惹大王生气了。
只能等待机会。
有帽子都被砸歪的内侍从殿内跪着出来,慌忙外跑。路过时,小全赶紧问,王上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答说,不太清楚,但好像是因为靖平君的贺表,王上发了大脾气。
一听与靖平君有关,小全便不敢再问了。
寻常邻里都知道,千万不能插手夫妻争吵,否则到头来二人重归于好,拉架之人绝对是第一个挨骂的。放大王这,怕不仅是挨骂了,脖子上都要挨刀子。万一大王火气再盛些,把五马分尸的车裂拿来给他用用也有可能。
听着里面砰砰乱响和大王凶狠的唾骂,小全选择快步到他师傅身后,捧着醒酒汤,一起跪等。
这样至少不会出错。
王上平日模样,明明就是很喜欢靖平君。却从不承认,还总挑刺,跟人吵架。一吵起来,可真是要了他们这些小卒的老命。
希望两位贵人早日学会过日子的相处之道,真别再吵了。
看着书房内又砸出一盏铜樽,小全默默心想。
之后一月,宫里伺候的寺人们又如此胆战心惊了三次。每过十日,靖平君都会写一份贺表上来,但凡王上看完,都会踹人、砸东西,发好大一通脾气。次数太多,渐渐人人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靖平君在请死。
“他会想死吗?他才不想!他就是在逼迫寡人,觉得寡人不让他带兵,怠慢他了而已!”
“真是好大的胆子,谁教他的?他是寡人的人,只能听寡人言传身教,做寡人的狗,谁敢教他悖逆君上?!”
每每这时,满宫寂静,无一人敢吭声。饶是如此,几日后,还是有名内侍被王上拿来泄愤,只因茶水不是七分烫,大王下令,将这内侍拖出去杖责五十,行刑之处途经的宫人,必须看完。
行刑者打的是十成十的力,七杖下去便昏迷没了声。中贵人不忍,让暂缓行刑,进了王的寝殿去问:“王上,人已经打晕了,接下来该如何?还要打吗?”
元无瑾正在案前擦拭王剑。这一把殷王历代相传的精铜剑,横在案上,闪着寒光。
“怎么,你也要悖逆王令?”
中贵人道:“奴婢不敢,可……”
“不敢,”元无瑾握剑,将其竖起,悠然端详,“那就滚。”
中贵人只能默然退出去。不久,杖声又起。
元无瑾将王剑放下,归鞘。
又过二十杖,他才让人去传令,停刑,拖去治伤。
其实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就是在拿一条人命泄愤。
一个寺人的命,他想打残便打残、想打死便打死,想放过也可以放过,反抗无用,劝谏无用,一切以他的意志为准。明明是这样轻易。
怎么某一个人,三番五次地请死,自己却下不去这份旨呢?
是了,自己并不是想要他死,只是想要他像以前一样服软而已。那个影子,应该从身体到灵魂都服帖于他,将他每一句话视作圭臬。
他不是不晓得,自己有些时候待阿珉很坏,坏到发指。可他是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满朝大臣满宫内侍谁不是乖乖受着?他靖平君承珉又有什么特殊?难道仅连这些都受不住,偏要拿死来跟自己赌气吗?
可是,一个月,四份奏疏,他渐渐开始害怕他的阿珉是真的想死了。每每这个想法一冒头,他便总迫不及待地摒弃掉。这怎么可能,阿珉曾亲口许诺过,会永远做他的影子,一直到……再往后,他又不敢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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