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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喜?”
发觉我醒转,他慌忙端了药过来,扶住我:“将军!将军睡醒了,您可能是回来路上没注意身子,得了风寒,喝点药吧。”
我没接碗,很是疑惑:“你们为何还没走?你们留在府中,以王上性子,一定会被牵连。”
“没有没有,我已按将军命令吩咐下去,现在是戌时,府内都散了大半了。”敬喜默了一会,“但我要陪着将军。”
我推开他:“不必,你还有家人。”
敬喜不动:“我的母亲,已在将军出征时去世了,我除了将军,没有别的家人了。”
我一时噎住,什么都说不出。
他重新将药递上:“将军先喝一些。不管大王那会有怎样的滔天洪水,您都要先养好身子。”
这药喝完,敬喜说还有一碗,多喝才见效,让我稍等。我抓住他手臂,正欲再劝他走,房门却突然被撞开,扑出一个惊惶万分的侍女,嘶喊道:“将军,管家,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兵,似乎是禁军,把将军府全围了!”
敬喜惊愣住,我闭目慢慢纳了一口气:“府里出去了多少人,还剩多少?”
侍女瑟瑟发抖:“还剩十余人……将军,我们怎么办?王上来势汹汹,他是不是又要……”
一天之内全部遣散,时间已经很赶,却还是没有元无瑾动作快。
我尽量坐起道:“走不掉,你们先各司其职,保持正常。王上那无论发生什么,一切有我挡着。”
侍女双眼盈泪:“我们是担心自己安危,可我们也担心将军!奴婢听说,王上上次把您拖到廷尉里,打了八十杖,您家都没回,伤情也不知怎样,他又把您派往前线……”
我轻声宽慰:“勿忧。先各司其职,莫要闹事,顾好自己。”
将哭哭啼啼的侍女赶走后,我将敬喜也赶走了。他一步三回头,让我记得喝药、注意休息,我答应。
待他离去,我扶着小几缓慢下榻,还有些目眩。下床、穿衣、束发,喝光药后收起碗,等着人来。
没有等多久,元无瑾果真来了。他推开门,只着一身轻便白衣,像之前到军中找我一般装束简约。左右瞧了瞧,望向我,笑起:“阿珉,你回来好早,寡人事先都不知道。没注意,差一点把你将军府上的人都给放跑。那可无人照顾阿珉了。”
我没向他行礼,撑住些精神,站起身:“王上应该清楚,臣为何要冒着死罪,突然回来。”
他缓缓行到我身前,脚步甚至可称雀跃:“寡人当然晓得。前线大捷,阿珉自然是回来,为寡人贺喜,对吧。”
我一时后背内腑冷痛又犯,难以动弹。元无瑾就趁这个机会抱了过来,紧紧揪住我衣,依偎一般贴在我心前:“水淹垣平,奇招制胜,不费一兵一卒。魏蹇用阿珉之计,三日内就攻破了垣平城,五日再下三城,代国花好几个月筑的防线瞬间冲烂,几十万兵士溃不成军——阿珉回来的脚程慢,大捷的战报昨日就已快马送至,搁在寡人王案上了。”
我暂时还是不能反应,那痛楚就像是挖掉了我一截背脊,任何一动,我都会变成一滩散骨。
元无瑾复而托起我一只手,放在他脸边,闭着眼,用柔软的面颊在我掌心珍爱地摩挲,犹如一只小猫,在讨我喜欢。
“虽是魏蹇打的,计谋却来自于阿珉,依然算是阿珉为寡人、为大殷立下了一件大功。代国这一战,折损驻守垣平的二十五万男丁,从此就是周国那样的一条烂狗。胡服骑射、兵马勇猛又怎样,他们再没有资格和我大殷平起平坐。”
他最后甜腻腻道:“阿珉,有你真好。寡人再也不提旁人了,以后寡人就只喜欢你一个。”
我逐渐找回知觉,手指轻微动了动,抚摸着他的脸和鬓角的碎发:“……垣平城里的人,可是提前两日听说我军要用延水淹城,为了避险,跑了吗?”
元无瑾稍微掩面,笑了好几声,才回答:“劳费阿珉还有这等善心,可代国一点都没领情呢。魏蹇战报里说,那两日他们扯着嗓子嘲笑我军,讲延水地势低于垣平,怎么可能淹得了城?结果延水一冲,整个城夷为平地,也没人再扯着嗓子叫了。”
我抚着他脸廓,轻声问:“所以,王上用来跟臣置气的赌约,王上庆贺的这次胜利,光垣平一城,就死了四十多万人,二十多万的百姓。”
他纯然地与我眨眼,仿若那些人命,只是吹飞了一堆羽毛:“是呀。看他们周国和代国,还剩几个胆子,敢阻我大殷东出。”
他话音刚落,我便甩出去了。
这一记耳光依然和上次一样,扇得又急又狠,但大约是我如今气力不足,只将他打得退开两步,侧过了头,长时间没能回神。久到他面颊的颜色由白变红,指痕的印记渐渐浮凸而起。
元无瑾摸着自己的脸,对着我,渐渐又笑起来,回味一般:“寡人……又因为这个惹阿珉生气了。阿珉,真是十分善良。”
我眼前有些发昏,支撑不住跌了两步,扶住额头。他立时发觉,上前搀住我胳膊:“阿珉似乎气色不佳?”他手试向我额头,“如此之烫,可得了风寒?是否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先坐下,寡人这就给你喊太医来。”
我撑着最后的力,将他一把甩开。然后放弯膝盖,跪下去,一字字着重道:“罪臣私自弃军,方又犯上,罪臣回来,是为请王上赐臣一个立斩。”
“罪臣犯过太多,只有身首异处,再难救活,才能永生永世不再碍王上的眼。还望王上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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