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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现在不仅蹲在车厢里,还都举着手支起塑料布,让任何一个人从客观角度来看都会觉得搞笑,但塑料布其中的氛围却因为张云逸的这句发问和张三的沉默变得严肃起来。
三轮车的速度没有因为下雨慢下来,三个轮子滚住积水,将它们重新甩向空中,变成人造的卷着泥灰的雨滴重重落下,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张三嘶哑着说:“我在化肥厂做工。”
“郭强是不是去找你给你介绍媳妇了。”张云逸问,用的却不是问句。
罗惜程在大脑中回忆他们和郭强接触的种种,思考哪些细节透露了郭强是去给张三介绍媳妇的。
脑中闪过他们到村口之前路过的郭强的小卖部的场景,当时郭强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交谈,手里拿着一部手机不知道在翻什么,两人聚精会神看了一会儿后,中年男人用手指了指手机屏幕,又递过去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包着四四方方的东西。
再结合村里男人提起郭强时的猥琐又仰人鼻息的笑容,村里部分女人提起郭强时忿恨畏惧的愁容,罗惜程好像明白了什么。
郭强不是给人介绍媳妇的,他是卖人的。
「难怪这个村子里有这么多讲普通话的女人。」罗惜程并无波澜地想到。
“他是来卖女人的。”一声炸雷伴着张三的嘶哑嗓音响起,闪白的光亮被塑料布过滤,形成红红蓝蓝的色条照在车厢中三个人的脸上,有了然、有淡然、有惊讶。
“我不买。”张三又说。
不是“我没买”,而是“我不买”,罗惜程敏锐察觉到张三对这种事情的厌恶,为什么厌恶?
小白被雷声吓得趴在张云逸怀里嘤嘤叫,罗惜程伸手去揉她狗头,他的好奇心止步于自己内心。
但显然有人会将好奇心宣之于口:“你不买,是因为你前妻就是买来的吗?”
是张云逸,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张三有前妻的。
罗惜程看着即使蹲在车厢中也因为一双金色眸子和开阔脊背显得高贵的男人,忍不住想:「他真认真……」
高大的男人似乎抓住了宣泄的口子:“她不是我前妻,她是我永远的妻子!他们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是人啊!怎么能和物件一样?我这里,撕着疼,从她走的那天开始,就一直疼,这么疼,我受不了新的来!”他捶着胸口大吼,三轮车跟着晃了几晃,罗惜程来不及,一手抓在小白的耳朵上稳住自己,小白嗷地一声,委屈巴巴朝张云逸怀里钻。
“你们去了镇上,就走吧!村长没想过让你们离开,你们走,去城里,去报警,我们村买了好多女人!”张三背对着三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出来他咬牙切齿中的悲痛和纠结。
“你为什么不自己报警?”
“他们生我养我,我,我舍不下。”
张云逸兴致缺缺,贩卖人口,这个秘密并不是他期待的那样复杂,长寿村还有别的东西,他可不想就这么走。
卜叙被张三的情绪感染,眼眶已经微红了。
罗惜程下论断:“所以那天晚上郭强确实去找过你。”这样的话,两个人的嫌疑都可以排除了,他们事先不可能有机会沟通,说的肯定是真话,那么嫌疑人就只剩下王东和王梅。
张三将三轮车停住,最后问了一句:“你们不走?”
卜叙看了看其他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自然也不会想走。
先不说他背上的酒店消失案,就算是单纯为了村里被买过去的女人们,他也不愿意打草惊蛇,要先收集了足够的证据,再交给警方。
没等到三人的答复,张三让三人下车:“王东就在这里上班。”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你们没有人通知他李桂芳去世吗?”罗惜程问。
“通知了,那天晚上他回来帮忙一起找人了,你们找到之后他就回这里上班了。”
“他不觉得伤心吗?”卜叙问,就算现在因为他们要查案,村长把李桂芳尸体用村里做白事用的冰柜存起来了,说等查完案了再办葬礼,但一般人失去妻子不应当伤心吗?还能若无其事去上班?譬如张三。
张三不耐烦,“你们自己去问他吧。”说完就沉默着跟在他们身后,只充当一个监视器的角色。
雨已经没下了,就好像长寿村北边的山把乌云截留在了村子里,使雨不往北边来。
这个厂是一个服装厂,外面却有一个修鞋匠,罗惜程多看了这个修鞋匠两眼,他没在c市见过修鞋匠,或者说他从来没修过鞋,十八岁之前,衣服鞋子的更换都是妈妈操心,十八岁之后他如孤魂野鬼游荡在人间,从没考虑过衣服鞋子的问题,鞋子换了就再换一双,哪想过修鞋呢?
没有需求,自然就注意不到,但是跟张云逸相处这些时间,罗惜程渐渐开始注意生活中各种各样的细节,开始试着和张云逸一样,在心中把这些细节拼凑成一个又一个解开秘密的故事。
这个修鞋匠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或许什么都没有吧。
服装厂门口有个小房子,上面挂着传达室的牌子,里面的人穿着保安的服装,所以这个传达室应该是兼具安保的功能的。
张云逸挂着笑跟保安打招呼:“您好呀,我们来找一下王东。”
保安是个秃头老头,给他们登记之后就放行了。
这个服装厂规模不小,光生产车间就有好几个,罗惜程他们按保安说的到了第二个车间,站在门口往里面喊了一声王东,最靠近门的一个正拿着蓝色夹子本写写画画的蓝色工服的瘦高男人扭头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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