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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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归京（第1页）

船行半月，京畿之地已遥遥在望。

越靠近帝都，河道愈繁忙，千帆竞渡，舳舻相接。林弈所乘的官船虽规制显赫，悬挂着表明身份的旗号，但在往来如织的舟船中，也并未显得格外突兀。只是，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现这艘船的与众不同。

船上扈从，并非寻常衙役或兵丁，而是一群神色精悍、行动间自有章法的汉子。他们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即便在相对安全的京畿水道，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巡逻站岗，一丝不苟。为者，正是那曾在山北码头热泪盈眶的王铁柱。此刻他按刀立于林弈身侧，身形如铁塔，目光扫视四周，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煞气。这支核心护卫，是林弈在淮州一年间，从平乱、肃贪中简拔、历练出来的绝对忠诚之士，人数不多，却堪称百战精锐。

船舱内，除了那面引人注目的“万民伞”，还多了几口沉甸甸的箱笼。里面装的并非金银珠宝，而是林弈在淮州任上整理汇编的《漕运新章疏议》、《淮州吏治整饬纪要》、《工坊兴殖初探》等文书，以及山北、淮州各地士民百姓自撰写的万民书、功德录。这些，是他一年心血的凝结，是实实在在、无法抹杀的政绩，比任何虚名都更有分量。

林弈站在船头，望着远处逐渐清晰起来的、巍峨连绵的帝都轮廓。高大的城墙如同灰色的巨龙，盘踞在平原之上，城楼殿宇的飞檐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与一年前离京时相比，他的心境已然迥异。

那时的他，是天子破格选拔的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虽有才名与圣眷，却如同无根之木，空有清望，而无实绩，更无根基。他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锋利，却也易折。

如今，他归来。头上顶着户部右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太子少保的显赫官衔，怀中揣着淮州万民献上的“万民伞”，身后跟着誓死效忠的核心班底，船舱里装载着沉甸甸的政绩文书。他不再是那把需要依附皇权才能展现锋芒的刀，而是已然淬火成钢，自身便是一柄足以搅动风云的利器。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政治资本和声望根基，成为了朝堂之上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真正的实力派诸侯。

“大人，前方就是通州码头了，按规制，京官返京，需在此换乘车马入城。”王铁柱低声禀报，打断了林弈的思绪。

林弈微微颔，目光依旧凝视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巨城。他知道，通州码头，只是踏入风暴前的最后一道平静门槛。

官船缓缓靠岸。码头上早已得到消息，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此等候，准备依礼迎接这位新晋的朝廷大员。场面虽也隆重，但尚在规制之内。

然而，当林弈在王铁柱等人的护卫下，踏上通州码头的石板路时，前来迎接的礼部官员脸上却露出了为难和紧张的神色，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林侍郎，这个……京城那边，出了点小状况。”

“哦？”林弈眉梢微挑，神色不变，“何事？”

那官员咽了口唾沫，艰难道：“三殿下……和五殿下……听闻林侍郎今日抵京，他们的仪仗……此刻都在朝阳门外……”

三皇子？五皇子？

林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归于深潭般的平静。

三皇子萧景琰，母族显赫，在朝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以“贤王”自居，礼贤下士，门下能人异士众多，是争夺储位的有力人选。五皇子萧景禹，虽年轻些，但生母深得圣宠，本人聪慧机敏，善于揣摩圣意，近年来也异军突起，聚集了一批少壮派的官员，风头正劲。

这两位皇子，竟同时亲自出城相迎？

这绝非简单的礼贤下士。这是毫不掩饰的拉拢，是将他林弈视作必须争取的关键力量的明确信号！同时也是一场将他置于火上烤的阴谋——无论他偏向哪一方，或者表现出任何倾向，都会立刻卷入夺嫡的漩涡中心，成为另一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礼部官员看着林弈平静无波的脸，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位爷在城门外碰上，气氛已然微妙，如今正主来了，这局面该如何收场？一个处理不好，便是泼天的大祸！

王铁柱闻言，眉头紧锁，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刀柄，上前半步，隐隐将林弈护在身后。他不懂那么多朝堂弯绕，只知道谁要对大人不利，他便劈了谁。

林弈抬手，轻轻止住了王铁柱的动作。他整理了一下因舟车劳顿而略显褶皱的青色官袍（他依旧习惯穿着这象征出身与初心的青衫），目光扫过面前忐忑的礼部官员，又望向通往京城的那条宽阔官道，仿佛能穿透这十数里的距离，看到那城门下暗流汹涌的场面。

“既然是两位殿下盛情，”林弈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那便更不能让殿下久等了。按制，换乘车驾，即刻入京。”

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很快，属于户部侍郎规制的马车准备妥当。林弈登上马车，王铁柱率领精锐扈从骑马护卫在侧，礼部官员在前引路，车队向着京城朝阳门方向，迤逦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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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靠近京城，官道上的车马行人越多，其中不乏各色看似寻常、实则眼线密布的人物。林弈车队经过，引来了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窥探目光。新晋权贵、天子宠臣、淮州青天、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无数的标签汇聚在他身上，让他的归来，充满了无尽的想象与变数。

终于，巍峨的朝阳门城楼已清晰可见。高大的城门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而就在城门外那片专供迎送的空旷之地，两座规制宏大、旗帜鲜明的仪仗，赫然分列左右，将城门入口隐隐夹在中间！

左边仪仗，以深蓝为底，绣麒麟纹，肃穆沉稳。旗下，一位身着亲王常服、年约三十、面容儒雅、气度雍容的男子端坐于骏马之上，正是三皇子萧景琰。他面带温和笑意，目光却深邃难测，身后跟着一众文官模样的属臣，皆屏息凝神。

右边仪仗，以明黄镶边，绣蟠龙纹，显得更为张扬锐气。旗下，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俊朗、带着几分飞扬之气的青年皇子骑在马上，乃是五皇子萧景禹。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灵动，不断打量着由远及近的车队，身后则多是些年轻气盛的武将或官员。

两位皇子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似有电光石火闪过，随即又各自分开，齐齐投向那辆缓缓驶来的马车。

城门内外，原本熙攘的人群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非同寻常的气氛，变得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

王铁柱及其麾下扈从，浑身肌肉紧绷，手不离刃，气息沉凝，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他们感受到了远比淮州官场更甚的、无形却凛冽的压迫感。

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一身青衫、身形挺拔的林弈，从容地迈步下车。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左右两座庞大的皇子仪仗，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官员腿软心悸的场面，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亦无受宠若惊之态。他只是整了整衣冠，对着三皇子与五皇子的方向，依臣子之礼，不卑不亢地，各自拱手，深深一揖：

“臣，林弈，奉旨返京。何德何能，竟劳动三殿下、五殿下亲迎，臣惶恐。”

声音清朗，字字清晰，在寂静的城门外回荡。

三皇子萧景琰笑容更盛，率先开口，声音温润：“林侍郎何必过谦！侍郎巡抚淮州，立下不世奇功，解朝廷漕运之困，救百万生民于水火，此等功绩，旷古烁今。本王闻侍郎今日归京，特备薄仪，在此迎候，聊表敬意。”言辞恳切，礼数周全，将姿态放得极低。

五皇子萧景禹也不甘示弱，朗声笑道：“三哥所言极是！林侍郎乃国之栋梁，少年英杰，此番凯旋，正当如此！本王亦是心向往之，特来迎候，欲先睹我大炎俊杰之风采！”他话语直接，热情外露，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劲。

两位皇子，一沉稳，一飞扬，一含蓄，一直白，却都将拉拢之意，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台面上。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弈身上。他会如何回应？会倾向于哪一方？还是会保持中立？

城楼之上，隐约可见一些宦官和内廷侍卫的身影，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更远处的宫阙深处，那位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帝王，想必也正透过层层宫墙，关注着这城门下的一切。

林弈直起身，目光坦然迎向两位皇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他知道，从他踏下马车的那一刻起，一场远比淮州复杂、凶险百倍的宏大博弈，已经悄然开始。这帝都的城门，不是终点，而是新的战场入口。

他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

“两位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话音落下，并未有进一步的表示。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青衫随风微动，如同风暴眼中，那片刻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归京的第一幕，已然如此惊心动魄。接下来的朝堂风云，又将如何变幻？

朝阳门外，暗潮汹涌。一场围绕着这位新晋实力派诸侯的、席卷整个大炎最高权力层的博弈，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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