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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挽棠拿起手边的茶盏,漱了漱口,状似无意般道:“本宫记得,陛下前日赏了些新茶过来,滋味清冽,倒配你这杏仁酪。待会儿让宫人包些给你带去。”
“谢娘娘赏。”颜灼从善如流地谢恩。
底下坐着的妃嫔们已经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赏了稀世珍宝还不够,连陛下赏的茶都要分给皇贵妃?皇后娘娘这病了一场,莫非连性子都改了?还是说……皇贵妃给她下了什么蛊?
请安就在这种诡异又和谐的气氛中进行着。皇后依旧端庄,皇贵妃依旧明艳,但两人之间那种针锋相对、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偶尔问一句,一个偶尔答一声,平淡得像是一碗温水。
可越是这般平淡,底下的人就越是心惊肉跳。
好不容易熬到请安结束,众妃嫔各怀心思地行礼告退。
颜灼也准备走,却听上头虞挽棠淡淡道:“皇贵妃留步。”
颜灼脚步一顿,心里嘀咕:又来了。
待众人退尽,殿内只剩心腹宫人时,虞挽棠从凤座上起身,走到颜灼面前。她比颜灼略高一些,此刻垂眸看着她发间那支白玉簪。
“这簪子,”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温润的玉质,“很衬你。”
颜灼耳根微热,强自镇定:“比不上娘娘库里的好东西。”
“本宫库里的好东西,自然都是你的。”虞挽棠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指尖从玉簪滑下,极轻地拂过她一缕鬓发,将那微不可察的毛躁理顺。
动作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颜灼却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那触碰轻如羽毛,却带着电光石火般的酥麻,从鬓角直窜到心底。
她猛地抬眼,撞进虞挽棠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抓不住。
“杏仁酪,”虞挽棠已收回手,转身走向内殿,声音恢复平淡,“明日还想吃。”
颜灼看着她的背影,憋了半晌,才冲着那背影小声嘟囔了一句:
“……吃吃吃,甜掉你的牙。”
声音很小,但走在前面的虞挽棠脚步似乎顿了一下,肩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无声的笑。
候在远处的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瞎了聋了。
皇贵妃娘娘居然在抱怨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居然……没生气?
这长春宫的天,怕是真要变了。
皇后娘娘……笑了?
候在殿门边的几个心腹宫女,个个低眉顺眼,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墙角的影子。可那耳朵,却都不由自主地竖得尖尖的。
皇贵妃那一声压得极低、却依旧能听出几分娇嗔怨怼的嘟囔,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们死水微澜的宫规生涯里——
“……吃吃吃,甜掉你的牙。”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几个宫女呼吸都屏住了,指尖死死掐着袖口,生怕漏出一点声响。淑妃娘娘上次不过是在请安时言语稍稍冒犯,就被皇后娘娘罚抄了三个月《女诫》!皇贵妃这、这简直是……
然而,预想中的冷斥并未到来。
走在前面的皇后娘娘,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们甚至看见,皇后娘娘那总是挺得笔直、象征着端方与威仪的肩背,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卸去了一丝力道。
紧接着,一声极轻极淡的、几乎消散在空气里的气音,隐约传来。
那像是……一声笑?
宫女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飞快地交换着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骇与茫然。
领头的大宫女芳蕤年纪最长,性子最稳,此刻也觉得头皮发麻,赶紧用眼神厉厉地扫过其余几人,警告她们不许露出异样。
可心里那惊涛骇浪却如何也压不下去。
皇后娘娘……笑了?因为皇贵妃一句近乎冒犯的抱怨?
而且,皇贵妃那语气……那哪里是从前那般淬了毒似的冷嘲热讽?分明是……是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和……放肆?
还有昨日那重赏,今日这特意留下的杏仁酪,皇后娘娘居然真的吃了,还夸了!甚至……还亲手给皇贵妃理了鬓发?!
芳蕤只觉得眼前发晕,脑子里乱哄哄的。这昭阳宫和长春宫之间十年如一日的冰封局面,怎地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如此诡异又黏糊?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皇贵妃。
那位主儿还站在原地,看着皇后娘娘消失在內殿方向的背影,脸颊似乎有些泛红,眼神亮得惊人,嘴角还无意识地微微翘着,那模样……竟不像是恼怒,反倒像是……
芳蕤不敢再想下去。
另一边,颜灼确实有点耳根发热。她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把心里话嘟囔出来了。说完就有点后悔,可看到虞挽棠那微微一顿的肩膀,听到那极轻的笑声,那点后悔又立刻被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覆盖了。
像是……试探得到了回应。
像是……冰层裂开了一道缝,底下涌出的不是刺骨的寒水,而是温热的泉。
她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转过身,又恢复了那副明艳逼人、睥睨众生的皇贵妃派头,目光扫过那几个鹌鹑似的宫女。
“都愣着做什么?”她声音扬起,带着惯有的骄纵,“没听见皇后娘娘说明日还想吃杏仁酪?还不快去小厨房盯着,挑最好的杏仁,火候半分都不许错!”
宫女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是”,脚步匆匆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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