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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长河
维也纳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凌妤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坐在窗边,看雪花簌簌落在多瑙河面上,转瞬融化成一片朦胧的白。
“在想什么?”梁蕊端来热可可,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她刚结束视频会议,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领口松开两颗纽扣,带着职场人的利落,又藏着居家的松弛。
凌妤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玻璃:“在想《月光长河》的结尾。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梁蕊挨着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少了点人间烟火气?”她忽然笑起来,“比如……楼下面包店刚出炉的肉桂卷?”
凌妤被她逗笑,手肘轻轻撞了撞她:“正经点。”话虽如此,嘴角却弯得厉害。这半年来,梁蕊把分公司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总在她作曲卡壳时,用最琐碎的日常帮她找到灵感。
这时门铃响了。梁蕊去开门,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包裹,拆开来是架迷你三角钢琴模型,琴盖内侧贴着张纸条,是凌佩云的字迹:“复健音乐会的录像看了,很精彩。模型是你母亲当年设计的琴型,找到厂家复刻了一个。”
凌妤摩挲着模型上精致的雕花,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音乐不该只在舞台上,要像月光一样,淌进日子里。”她猛地站起身,跑到钢琴前掀开琴盖,指尖落在琴键上。
这次的旋律流畅得惊人,带着初雪的清冽,又裹着室内的暖,最后落在一个温柔的泛音上,像雪花终于在掌心融成了水。
“找到了。”凌妤回头看梁蕊,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光。
跨年那天,她们回了国。老房子的钢琴已经被搬到新家客厅,凌佩云正坐在琴凳上试弹,指法有些生疏,弹的却是《星光》的简化版。
“姑姑学过?”凌妤惊讶。
凌佩云指尖一顿,淡淡道:“你妈妈教过我几句,说等你长大,要一家三口弹四手联弹。”她顿了顿,看向梁蕊,“后来她总说,多了个小蕊,刚好凑两桌。”
梁蕊眼眶一热,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那现在,我们补上?”
三个声部的旋律在客厅里交织时,窗外的烟花刚好炸开。凌妤看着梁蕊和姑姑相视而笑的侧脸,忽然明白母亲日记里没写完的话——所谓归途,从来不是某个地方,是有人等你,和你一起把日子过成歌。
年后《月光长河》首演,凌妤在台上谢幕时,看见梁蕊举着相机,镜头里却只有她。后台相拥时,梁蕊在她耳边说:“知道少了什么了吗?是我们的心跳声。”
凌妤笑着吻她,尝到她唇角的甜,像那年医院里柠檬漱口水的清香,又像此刻漫天散落的星光。
《月光长河》的巡演场场爆满,凌妤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各大音乐评论版面上。有人说她的旋律里有“破茧的力量”,有人听出“重逢的温柔”,只有梁蕊知道,那些起伏的音符里,藏着她们走过的每一步路——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墓园风信子的淡香,老钢琴走调的震颤,还有维也纳初雪落在睫毛上的凉。
巡演到最后一站时,梁蕊悄悄在返场环节加了个节目。当凌妤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灯光再次亮起时,舞台两侧的大屏幕突然亮起老照片:苏雯抱着襁褓里的凌妤,梁蕊趴在婴儿床边做鬼脸;少女凌妤举着乐谱追在梁蕊身后,两个人跑过洒满阳光的琴房走廊;复健室里,梁蕊扶着凌妤慢慢站起,背景是窗外新开的樱花……
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维也纳的公寓,凌妤趴在钢琴上睡着,梁蕊正替她盖毯子,镜头是凌佩云拍的,角度带着长辈特有的温柔。
全场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掌声。凌妤转头看向侧台,梁蕊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个丝绒盒子。她一步步走上台,在钢琴前单膝跪下,打开盒子——里面不是戒指,是枚小巧的琴键造型胸针,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我的月光,我的长河。”
“凌妤小姐,”梁蕊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愿意让我这辈子,都做你乐谱里的休止符吗?——不多不少,刚好接住你所有的呼吸。”
凌妤笑着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她知道,这是比“我愿意”更动人的承诺。
婚礼办得简单,就在老房子的院子里。凌佩云亲手搭了花架,爬满了苏雯生前最爱的白玫瑰。卫婧抱着相机忙前忙后,顾易安和齐颜在厨房和客厅间穿梭,连许久未见的医院护工阿姨都来了,拉着凌妤的手念叨“总算等到这一天”。
凌妤穿着米白色礼服,梁蕊是一身同色系西装。交换胸针时,梁蕊忽然凑近她耳边:“其实有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
“当年你妈妈给我的录音带,我偷偷翻录了一份给你姑姑。”梁蕊的声音很轻,“她听了整整一个月,在你复健最疼的那段时间,总躲在走廊尽头哭。”
凌妤看向不远处正在给花浇水的凌佩云,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盛着阳光。
晚宴时,老钢琴被搬到院子中央。凌妤和梁蕊并肩坐下,弹起那首改过无数次的《星光》。这一次,凌佩云端着酒杯走过来,手指轻轻敲了敲低音区的琴键,加入了一个沉稳的声部。
月光淌过琴键,淌过交握的手,淌过院子里浮动的花香。凌妤忽然想起母亲日记最后一页的话:“音乐最神奇的地方,是能把错过的时光,都酿成往后的糖。”
她侧头看梁蕊,对方刚好也在看她,眼里的光,比二十年前琴房门口的夕阳,还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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