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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李耗子更迷糊了。要说之前在江边大伙儿管他叫浩哥是为了寒碜他,那么这会儿又是点头哈腰又是大米白面的成本就太大了。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儿来,人群中传来一声惨叫,他惊恐回头,看见李二狗子他爸拿着笤帚疙瘩正往李二狗后背抽,边抽边骂,“你个不懂礼数的东西,赶紧给你浩叔道歉,要不今天我就在乡亲们面前给你开皮!”
李二狗子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躲闪一边朝李耗子说:“浩叔对不起,我刚才绝对不是骂您王八,我就随便那么一说,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要不然我爸得打死我。”
李耗子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赶紧拦住李二狗子他爸,“大哥你别这样,在咱们镇谁给我两句儿那不太正常了,你们这又是拿东西又是打人的,都给我整不会了。”
马大嫂嗔叫一声,“那是以前了浩哥,自打你出事以后俺们才知道,你这叫真人不露相,往后镇子里三老四少还指望你多照顾呢,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是不是乡亲们?”
屋子里的人齐声应答,而后有人把烟递到李耗子嘴边,另外一个人把打火机送了上来。
越唠越不对劲,李耗子一时接不上话,便道:“那大伙儿坐坐吧,我这屋子小,你们别客气。”说着,他去挪沙发上的包裹。
马大嫂又道:“坐俺们就不坐了,你也忙一天了,早点歇着吧。俺们这就回去了。”
她带头往门外走,乡亲们又排成一队跟着走,路过李耗子身边时每个人再次点头致意。
李耗子送出门去,又看着他们三三两两地分散进主街边上的胡同里,心里忽然产生一个荒唐的念头:这帮玩意儿不是要趁半夜把我掐死,提前给我送顿断头饭吧?
最后几个人跟马大嫂走进小卖店,老街恢复安宁,李耗子摇摇头准备回屋,余光忽又看见昏暗的路灯下步履蹒跚地走来一个老者。来到近前,他看出此人是镇子里开早餐铺子的郝大爷。
郝大爷有一手炸油条的本事,虽然偏居一隅,但是名声在外,时不时就会有江北的市民特意开车跑来吃他的油条,吃完还要打包带走一些。生意好,人就有脾气,郝大爷卖油条从来不赊账,哪怕是他家邻居忘了带钱,人也得留下,让媳妇把钱送过来。有那么一次李耗子吃完饭发现兜里的钱不够,好说歹说郝大爷就是不让走,李耗子琢磨着五毛钱犯不上让毛亮亮跑一趟,趁郝大爷没注意抽冷子跑了,第二天他再去送钱,郝大爷搭理都不搭理他,打那以后从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更没卖过一根油条给他。
所以眼下情景,李耗子满以为郝大爷是路过,继续往屋走,却不料郝大爷加紧脚步,喊了一声,“等一下!”
来到近前,李耗子看见郝大爷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拎着五根油条和两杯豆浆。李耗子问:“郝大爷,您也是来看我的吗?”
郝大爷点点头,干瘪的眼中满是抹不开的神情。李耗子把他让进客厅坐在沙发上。郝大爷率先开口,“以前的事儿是我这个老东西糊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怪我啊浩哥。”
李耗子原本想坐在郝大爷身边,闻听此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爷您快歇会儿吧,他们开玩笑也就算了,您都七十多了,管我叫的哪门子哥?”
郝大爷一脸严肃,丝毫不见开玩笑的样子。他提起手里的油条和豆浆,“这是我连夜新做出来的,特地给你送过来,你千万别嫌乎。”
李耗子咧咧嘴,接过那份儿东西,说了声“那就谢谢大爷了”,然后寒暄起郝大爷的身体状况和家庭情况。
郝大爷有问必答,但回答都很短,说完就闭嘴坐好,一阵阵长吁短叹。李耗子看出他是有什么心事,便问:“大爷您是有啥事儿吧?有事儿您就说,只要我能出把力气的肯定依你。”
郝大爷长叹一声,眼圈忽然红了。他拉住李耗子的手,“浩哥不怕你笑话,我是真有事儿求你。”
李耗子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他道:“这不是嘛,我那个孙子前年大学毕业,考三年公务员了,怎么也考不上,今年他又报名,是江北市法院的岗位,这马上要考试了,有点虺尵,怕考不上,我寻思你这边有门路,帮我找找人使使劲。大爷多了不说,三万五万的还能拿出来。”
李耗子吞了口口水,回头左右看看。“大爷,你别吓唬我,这屋里就俩人,你是跟我说话呢吗?”
郝大爷手上的力道加重,郑重道:“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现在这事儿就你能办。”
李耗子大笑,好久才缓上来一口气儿,“大爷您别消遣我了,我要是有那门路还能搁这待着。这么晚了,您哪来回哪去吧。”
郝大爷还要说话,李耗子拉起他,连推带请地把他送到门外。郝大爷欲言又止,恶叹一声走了。李耗子看着他的背影,心说这镇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得了老年痴呆?
再回到屋里,李耗子插上门,从“断头饭”的堆里捡出几样熟食和两瓶啤酒,拿到里屋炕上自饮自酌起来。
在结婚以前,他特别讨厌喝酒,每次闻到酒味他都会想起那个酒鬼老爹,进而恶心反胃,但结婚之后,他又喜欢上了喝酒,甚至很多时候都会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每次这种情况,毛亮亮都会站在沙发边狠狠地数落他,他也不还嘴,就微笑地盯着朦胧的棚顶,心中暗想他老爹当年是不是也有一些无处诉说的愁苦。
但今日李耗子喝酒并不是想借酒浇愁,而是借酒壮胆,他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就是今晚一定还会再来人,要么是警察,要么是取包人,要么是其它乡亲,不管是谁来,他都需要一些胆气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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