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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深入骨髓的冷漠,比争吵指责更窒息。像细针无声扎进奚亦安心里:你的悲伤是自己的事,配合仪式是责任,你在这个家依旧多余。
奚亦安拿着刀叉的手顿了顿,勉强往嘴里送了两口吐司,却觉得像嚼着砂纸,难以下咽。他放下餐具,用几乎轻得听不见的声音对众人说了句“慢用”,起身离开了餐厅。
他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牧苏温柔的声音,像是在对江靳连解释,又像是在给桌上其他人“宽心”:“亦安哥大概是太紧张下午的仪式了,让他先回房间歇会儿也好,省得待会儿累着。”
江锦岁闻言,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唇,没说话;江锦逸依旧盯着手机,手指停在屏幕上不动;江靳连则仿佛根本没听见,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动,只专注于核对下午的宾客名单和时间安排。
奚亦安没有回头,脚步没停,径直走出了餐厅。走廊里的光线有些暗,他的影子被廊灯拉得很长,孤零零地贴在地面上。
整个上午,江家老宅笼罩在“刻意维持的平静”里。佣人们步履匆匆却悄无声息,捧着白菊往祠堂送,擦拭供桌祭品,核对宾客名单与座位卡——人人都在为下午仪式忙碌,却没人真为“江寂深不在了”流露半分难过。
江寂深的灵魂始终跟在奚亦安身边,但他能看到江家老宅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所有人的一切举动。
他看着爱人奚亦安独自在空旷的回廊里徘徊;看着牧苏游刃有余地跟着管家核对流程,甚至还能笑着跟佣人交代“鲜花要选新鲜的”;看着江靳连坐在书房里打电话,语气冷静得像在谈一笔生意……
他魂体中的执念与戾气,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聚、沸腾,与老宅里日益浓郁的阴气相互缠绕——那阴气只有他能感知到,像是从宅子的每个角落渗出来,带着陈旧的压抑,也带着某种即将爆发的预兆。
下午的仪式会如期举行,宾客会带着恰到好处的哀伤前来,江家人会按规矩完成所有流程,一切都会显得“体面而周全”。
但江寂深很清楚,对于某些人、某些事而言,黄昏之后,当最后一缕日光隐没在远山后,当宾客散去、老宅重归寂静时,才是真正的开始。
炮灰
下午的江家老宅,气氛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
江家老宅客厅被布置成肃穆的灵堂。香烛与白菊的气味混合,低沉哀乐在空气中流淌。
奚亦安作为未亡人,穿一身贴合身线的黑西装,静静站在主祭区最远的角落阴影里。
他垂着眼,浓密睫毛在近乎透明的苍白脸上投下脆弱阴影。连日悲痛与失眠让他瘦得脱形,西装套在身上空荡荡的,更显易碎。纤细手指无意识绞紧,指节泛白,似在极力压抑翻涌的情绪。
吊唁者们依次祭拜后,自然流向客厅中央——以江靳连为核心的家属区。
江靳连身形高大挺拔,纯黑西装一丝不苟。他接受慰问时面无表情,偶尔颔首回礼精准而冰冷。
养子牧苏站在他身侧稍后,深灰西装衬出恰到好处的悲戚神情,温柔回应着宾客,吸引无数同情目光。
江锦岁和江锦逸姐弟也在其中。姐姐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却难掩不耐,弟弟心不在焉目光游移。
四人无形中构成封闭的“家属”阵容。
反观奚亦安所在的角落,光线晦暗,像被无形屏障与“主流”区隔开,冷清又孤寂。多数宾客只远远投来匆匆一瞥,目光里混着好奇、怜悯,或许还有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少数人或出于真心、或碍于礼节,会走过来简短说句“节哀”“保重”。
空间像被无形线分成两界:一边是灯火明亮的中心,人群簇拥,连悲伤都带着“得体”的仪式感,是悼念的“主舞台”;另一边是昏暗角落,只剩奚亦安苍白脆弱的身影,独自吞咽无人问津的哀恸与孤寂。
这时,一个气质沉稳的年轻男子穿过人群。他叫许言白,举止得体神色庄重,与在场宾客并无二致。
许言白冷静扫视全场,目光经过牧苏时毫无波澜。
【演技精湛的利己主义者。】许言白在心里冷漠地评价一句,充满了嘲讽意味。
【江靳连显然很吃这套。至于江锦岁和江锦逸……恐怕到现在还没看清自己在这出戏里的角色,不过是随时能被替换的炮灰预备役。】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角落,在那道几乎要融进阴影的单薄身影上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奚亦安垂头站着,周身像裹着无形屏障,隔绝所有喧嚣——那种身处人群却如在孤岛的孤立感。
许言白再熟悉不过,心脏旧疤掠过一丝刺痛,他迅速压下情绪,眼底重归平静,只剩深不见底的沉水。
他先走向家属区,对江靳连欠身致意:“节哀,江总。致和律所随时提供法律支持。”
江靳连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一秒,许言白的冷静专业恰好合他意。他微微颔首,语气仍冷淡,却比对旁人多了几分客气:“许律师有心了。”
许言白恰到好处地往后退开,没有多余寒暄,又朝着牧苏微微颔首致意。
牧苏立刻回以一个眼尾泛红的表情,眼神里裹着哀愁与感激,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完美姿态。
许言白内心毫无波澜,转身时脚步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避开了人群的注意力,朝着奚亦安所在的昏暗角落缓步走去。
【第一步接触完成,没引起额外关注。现在,该进行关键部分了。】
他在心里默想,脚步稳稳停在奚亦安侧前方半步处——这个距离刚刚好,既不会因过近带来压迫感,又能确保低声说话时,声音能清晰传进对方耳中,还不会被旁人轻易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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