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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道:“受伤的卫兵子弹已取出,没有生命危险。孔院长亲自打电话来为姓何的小子求情,说他精明能干,业务能力极强,是个难得的人才。愿为他作保,恳请骆总司令放人。”
骆孤云嗤笑道:“放人?怎么可能?他胆敢对着月儿开枪,就应该知道后果。”
易水又道:“科比医师最近在使用催眠术给他治疗时发现,他对某个特定的对象,极度倾慕,又极度憎恶我想,那个特定对象便是月儿。那小子一心求死,处心积虑,我们在他的卧室搜出了遗书,早就计划要和月儿同归于尽”
骆孤云大怒:“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这疯子怕是有妄想症罢!”
萧镶月垂眸,半晌道:“何公子,也着实有些可怜”骆孤云道:“月儿就是心软,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同情的他想害你,那是痴人说梦,管教他一片衣角都碰不着”
卫兵队长来到门口,啪地立正,声音响亮:“骆总司令好!易副官好!”又对易水道:“易副官,扬州警察署的邱署长到了,说有要事相商。”骆孤云不满:“又不是在军营,声音那么大干啥,没见着月儿正在休息?”卫兵队长挨了训,说话都结巴了:“下下官考虑不周,请总司令责罚!”骆孤云挥手:“下去罢。”易水起身
道:“我先去会会人。三弟便陪着月儿安心静养。”
侍卫送来莲子百合小米粥,这是孙牧特意吩咐熬煮的,最是养心安神。骆孤云接过,一勺勺小心喂到嘴边,萧镶月小口喝着,病房静谧,俩人都没有言语,却是说不出的温馨踏实。
易水回到病房,眉头紧蹙。骆孤云道:“邱署长可是为姓何的而来?那厮又在做什么怪?”易水道:“何其笙被押到警察署的临时看守所。大叫大嚷,说要见萧公子,叫了一夜,没人理这疯子,他便以头撞墙,企图自杀。邱署长吩咐手下将他捆得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连嘴巴也用破布塞起来,防止他咬舌自尽。便赶紧过来报讯了。”
骆孤云冷笑:“这祸害死了正好,理他作甚?”易水道:“姓何的倒是死不足惜,只是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是前督军孙子何其笙与萧镶月公子发生龌龊,内里似有不可告人的隐情秘辛。现在警察署门口围着大批报刊、杂志、电台记者,个个兴奋雀跃,想探得一星半点儿消息。若何其笙真死在牢里,于月儿恐怕声誉有损”
骆孤云赫地起身,气得脸色铁青:“这小子阴险狡诈,工于心计,定是他事前就对媒体放出风声,又在牢里佯装自杀,目的就是逼月儿和他见面。”
萧镶月见骆孤云动怒,连忙拽着他的手,安抚道:“云哥哥别生气其实月儿也想会会何公子,有些话当面和他说清楚。”骆孤云大急:“这不行!万一那厮出言不逊,惹得月儿生气可怎么好?”易水道:“那姓何的小子被捆成了粽子,连嘴巴也被堵住,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会转。若月儿只是想单方面和他说话,倒也无妨。”
萧镶月道:“云哥哥放心,月儿就站得远远的,和何公子说几句话,只要他耳朵能听就成另外,爹爹的玉箫放在车上,烦请侍卫给月儿送来。”易水道:“警察署的门口蹲守着大批记者。月儿若执意要去,最好等天黑后,以免惹人注目。”
夜色掩映,一弯冷月高悬空中。萧镶月在骆孤云和卫兵的保护下,迅速进入警署。骆孤云还是有些不放心:“孙大哥说了,月儿不能再受刺激”萧镶月目光幽深,望向他:“云哥哥难道以为月儿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白白让你担心?”
牢狱阴暗潮湿,骆孤云非要陪他一起,这次是半点也不肯让步。俩人并肩进去。萧镶月手持玉箫,在离牢门几步之外站定,身姿俊逸。骆孤云双手抱于胸前,倚靠在门头,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萧镶月完美的侧颜,真心觉着这污浊的牢狱因着月儿的出现,竟有些蓬荜生辉的感觉。
何其笙头上缠着绷带,被捆得扎扎实实,侧躺在地。见到萧镶月,拼命扭动身体。眼神复杂,有怨毒,有惊异,似想说什么,奈何发不出声音。
萧镶月目光平和,直视何其笙,静默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何公子,镶月知你心中怨恨,恨不能与我同归于尽。我只想告诉你,你要活在阴沟里,我拦不住你。但是,你想拉着我一起呆在阴暗之处,镶月决不答应。本来人人生而平等,没有谁比谁高贵些。只因这世上有珍爱我的人,我难过,他便会难过,我死了,他也不会独活。因此,镶月的命便比你金贵些,绝不会任人践踏。你若想死,恕镶月不能奉陪。”
何其笙瞪着眼睛,拼命蹬腿,嘴里唔唔着,却说不出话来。萧镶月镇定自若,继续道:“何公子,镶月听说你的病情,很同情你。只是心魔终究因自身而起,你活在自己的执念里,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别人也救不了你。你憎恨别人,伤的其实是你自己。心中装满怨恨,便如沙漠般荒芜贫瘠,寸草不生,别人又如何会来爱你?镶月一出生就没了娘,十岁时又没了爹,境况不比你好多少。但是镶月很幸运,从小便在爱的滋养中长大,别人爱我,也教会了我如何去温暖别人。因此,镶月希望何公子你,放下戾气,也放过你自己,活在阳光下,活得坦荡些。”何其笙停止了挣扎,眼神茫然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骆孤云在一旁,听得心潮起伏这段时间明显感觉月儿有些变化,似乎长大了,却没想到他思虑如此深刻。
骆孤云一直觉得月儿善良单纯,心肠软,又深知在他眼里,人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还担心他为着同情何其笙,内疚自责。一句只因这世上有珍爱我的人,我的命便比你金贵些差点令他掉下泪来!他懂了,从小被浓浓的爱滋养长大的月儿,内心丰泽充盈,自然懂得如何去爱别人,爱自己,怎会自轻自贱,妄自菲薄
萧镶月又道:“合适的音律对人的情绪应该具有疗愈作用。镶月试奏一曲,何公子仔细听听,感觉一下,希望对你的病情有所帮助。”说毕,将玉箫竖于唇边,呜呜吹奏起来。萧镶月今日奏的,便是那年在李庄,程晋带着人去打架,他赶去现场,吹的那首《安和曲》。后来他又重修了一个版本,音调更加轻柔,适合一个人静静聆听。
箫声袅袅,回荡在牢狱狭小的空间,轻柔、涓细、似和风抚慰,又似喁喁细语。何其笙呆滞的目光有了些许活气,望向透过高墙上逼仄窗口映进的一弯冷月,怔怔地流下两行泪水。一曲停歇,牢房静谧,只闻何其笙的呜咽啜泣声。
骆孤云亦是第一次听闻此曲,感觉犹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最柔软稚嫩处,内心无比的安宁详和。静默良久,方道:“月儿也尽到心了,我们这就离开吧。”萧镶月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云哥哥何公子也是个可怜人,可否将他放了”骆孤云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若月儿觉得这样才能安心,那就放吧。”唤来两个卫兵,给人松绑。何其笙如木偶般,任人摆布,全身的绳索松开,还呆呆地,一点都不晓得动弹。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何其笙忽然大喊一声:“萧公子!”萧镶月驻足转身,何其笙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话也没说。萧镶月看着他,道:“何公子若觉得此曲还有些作用,待镶月回到上海,整理一下,将适合何公子的一些音乐,专门录一张唱片给你,经常聆听,对你的病情或许会有帮助。”
骆孤云牵起他的手:“此地阴暗潮湿,空气浑浊,月儿不宜久留。”萧镶月温顺地“嗯”了一声,随着他快步离去。
第23回孤云寿宴情郎奏乐其笙癫狂众人集谋
在扬州耽搁了两日,回到南京,已是正月十四。
孙牧大悔这次没跟着一起去,月儿出了事也没能在身边照料。忙着赶来望闻问切一番,开了调理的方子,又细细叮嘱了需要注意的事宜,才放心离开。
送走孙牧,骆孤云见萧镶月斜靠在沙发上,有些郁郁不乐的样子,以为他还在为着扬州的事情难过。坐过去将人揽在怀里,准备好好宽慰一番。萧镶月将头靠在他肩上,闷闷地开口:“明日便是云哥哥二十三岁生辰了。”骆孤云知他素喜热闹,凑趣道:“是啊,这些日子一直忙碌,哥哥都差点忘了要不明日咱们摆几桌筵席,在南京公馆好好热闹一翻?”
萧镶月小声道:“本来月儿写了一首曲子,想送给云哥哥做生日礼物,谁知一离开上海,各种状况不断,曲子才写到一半,眼看是赶不上了”骆孤云方知他是在为这个懊恼,心下感动,哄道:“曲子没写完有什么要紧,月儿便是哥哥最好的礼物。”萧镶月嘟嘴道:“云哥哥就会宽慰月儿,这话二十岁生辰的时候就说过了”
骆孤云讪笑:“是吗说过了?”想起那年为着锦帕的事情,闹了一场误会,惹得月儿很不开心。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场误会,才使得两人互通心曲,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往事如烟,一晃已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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