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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说得绘声绘色,尤其最后“怂包”两字,张树落音很重,一看他连牙都咬着,可见是共情了。
熊浣纱点点头:“是挺狠,但也是在激他。如果不想自己的丈夫好,做妻子的不会白费心思说这些话。”
张树点点头,又接着道:“另一个元疫走——本来他和那武陵源一样,一直催我放他回考场,见我不理,他也说起他和他老婆的事情,但和武陵源完全是相反的例子。”
“这元疫走身子骨一直不好,当年他妈给他娶这个媳妇,就是为了给他冲喜。媳妇过门没多久,老太太就死了,元疫走病也没好,科举一年年的考不上,家里越来越穷,这媳妇也就对他越来越嫌弃。”
“然后也就是去年,元疫走说他媳妇跟别人好上,要私奔,走之前跑回家里要钱,把元疫走本来打算用来进京赶考的路费给拿了——他本身生着病,打不过偷人那男的,所以只好放这对奸夫淫妇走,关键整个乡里都知道了这起事。”
李蓬蒿叹道:“所以他今年还是坚持要科考。不然,在乡里就永远抬不起头了。”
经了晏梓人、武大的劝杯,曲肱枕终于不情愿地拖拖举起;另一边的诸葛麒麟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样子,摩挲杯口,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酒面看到杯底。
见他这副情态,熊浣纱暗自对林羌笛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朗声说道:“既然诸葛郎君有疑虑,那我们三位御史就先干为敬。”
说着,杯口已凑到唇边,眼神余光跟着熊浣纱和张树的动作,三人步调一致,一饮而尽。
饮毕,在手中横过杯身,杯口对着那边八人,示意一滴不剩。
御史喝过,作为白丁考生也不敢怠慢,纷纷掩袖含杯,不多时就听见声声饮咽。那诸葛麒麟在这氛围中,对着杯口迟疑了一会儿,终了还是一把抓到嘴边,跟着众人吃尽了。
“好酒!”张龟寿最先赞叹,白胡须上沾了几滴,竟硬生生扯下来,放到嘴里吮吸。
那边晏梓人“啪”地将杯往案上一拍,提肘抹过嘴角,酣畅道:“酒也吃了!该说说,唤我们在这里,到底是要作甚了吧!”
话声落地,周遭顿显静谧:曲肱枕手捏鼻翼,痛苦地盯着林羌笛三人,眼里像含着刀子;诸葛麒麟双袖撸起,左指探右脉,右指探左脉,似是确认有无毒素入体;武大打个饱嗝,元疫走又是剧咳,然而眼神都在御史三人身上;最后未出声的两个——一个笑眯眯的胖子,一个狐媚态的白面书生,也都静静地看向这边,等待,眼里出来警惕的光彩。
酒已吃下,是该唱下一折戏了。
熊浣纱与林羌笛对视一眼;林羌笛又转过身,向张树那边招了招手;后者领意,从身后抽出一沓白麻纸,煞有其事地摆在案头。
八名举子面面相觑。
“实不相瞒,适才我们御史台收到情报,你弭八人中,有枪手。”
“枪手”音出,画面顿时生动起来——老的看残的,残的看弱的,弱的和病的互相对看,黑的不出声,白的倒“啊”一下叫,瘦的倏然立起,胖的犹自憨笑在席。
“这一沓,是你们犹未完成的文章。”林羌笛从张树手中接过,一张张铺平了,在自己的案面,“我们要你们做的,就是互相检举——八个人,谁最有枪替嫌疑。”
“互相检举”——画中人神态转瞬即变:老的残的霎时收回眼神;弱的和病的依旧对看,不过只是眼角余光;黑的出一声冷笑,白的吓得渐伸手去捂嘴;瘦的那个下肢发软跌坐回席,胖的则明显挺直了上半身。
“理由充分,论据充足,就来这里抽走,回去考场接着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说不出来的,被别人检举了无话反驳的,今年咱就不必考了,随我们到御史台走一趟罢。”
语落,最后一张恰好铺平;林羌笛向身后的江两鬓要来镇纸,压在案上。
“现在,就请各位——开始检举罢。”
“为了避免协商口供或者干扰证言,审问犯人都是要分开的——你把他们凑在一起,还让他们互相检举,有用么?这是刑事审讯,不是政治批斗。”
半炷短香前,屏风后半爿,熊浣纱提出她的诈人计划,被江两鬓一票否决。
被否了,倒也不恼,反而更兼笑色,落落地看着江两鬓道:“不知道你们20后的,有没有玩过一款桌游,叫狼人杀?”
“我知道!”张树兴奋地举起手,“这个我妈经常和一些叔啊姨啊出去玩,就是要闭眼睛啥的然后那个狼人要去杀人!”
被应话的人顿时僵住;林羌笛在旁忍住笑意,悠悠道:“熊主任,童言无忌呵。”
熊浣纱并不在意,微作停顿后继续说道:“刑事审讯须分开,前提是审讯对象有串通勾结的可能——我们面对的,是八个相互之间毫无干系的科举考生,他们对彼此了解很少,分开去问,氛围很松怠,他们很难提供对我们有用的答案。”
“凑在一起,就不同了——自己不检举,就会被别人检举;自己检举慢了,被别人占了先机,再去反驳就很被动——处于这种忧患的氛围,人的大脑会被前所未有地激发,他们肯定会绞尽脑汁,找出相互身上的疑点。”
“这样一来,我们就相当于多了七个帮手——”
“可是你难道要凭他们的一面之词来抓人么?”江两鬓打断道,“刑事办案重物证轻口供,他们觉得可疑的人,不一定就是‘刽子手’,何况这还有可能被‘刽子手’反向利用,来给自己洗刷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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