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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梓人冷哼一声,嘴上不饶情道:“你以为女人就是披头散发加一个娇滴滴的眼神呐?女人,要有硬性条件的。”说着,眼睛直往对方胸脯上示意。
见他如此眼示,李抚琴当即也反映过来,下意识将襟口一掩,回骂道:“登徒子!再看我剐了你!”
威吓之下,晏梓人仍不改色,微一冷笑,嘴上继续调侃道:“哎哟,人家有起有伏的才忧心被登徒子占了便宜,你这一马平川,且放宽了心挺直腰背罢。”
玩笑过了分寸,李抚琴顿感冒犯,脸色瞬间往下一拉,刷地回身就要走人。晏梓人立知失德,赶忙要去道歉,口上仓促间发声:“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没讲完,已听李抚琴哐啷一下开了藏书室大门,正要一脚迈出,忽地合身一颤,竟僵在原地。
晏梓人顿觉不妙,急抢身过去,果然看到门关外站着一胖一瘦两名金吾卫,正平举弓弩,双双对准李抚琴的额头。
“居然还有一个。”瘦者弓头一转,将晏梓人也盯住了。
都戴有视野共享器,都是darpa的探员。手眼合一,将晏梓人李抚琴死死咬住,同时脚上微移,一点点进入藏书室。
两个往前进,另外两个就得往后退。四人于是慢着步子,全部进到屋中。
“冲我来。”晏梓人瞥了一眼已经吓得浑身剧颤的李抚琴,凛下声色说道,“她是位小娘子,不要为难她。”
这话出来,反叫对面更生兴奋。
“哟,小娘子。”胖的在李抚琴身上重重啄了一眼,“那更得好好讨教讨教——一个小娘子,怎么进到这男人群的科举考场来的。”
闻言,李抚琴脸上不见怒色,反而将话锋调转,直指为她维护的晏梓人:“趁早闭了你那嘴——登徒子一个,被弓箭指着,倒起了戏瘾要假充君子了。”
突兀的一骂,顿叫晏梓人诧异起来。还自惊疑,以为对方失了神敌友不分,猝一回头,看见李抚琴暗投过来的一个眼神,这才领会,下一顷便变换口径道:
“得成一个登徒子,好歹是要赖些本身的姿色的。自知有,所以才能成。有些人却无这份自知,本领不大,还不懂量力异想天开,这进士科是万万人都投之不中的修罗地,你一介女流挤进来,当这里是个什么所在?梳妆画眉的小闺阁么?”
李抚琴立即接话:“子既非女子又非进士,安知女子不得以为进士?《礼记》《左传》《毛诗》《周礼》我哪本有落下?你想象浮薄贫瘠,就当读书明理有所自知,休要张口闭口给我们立这样一些障壁,女子能考试能为官,殷商妇好、北齐陆令萱,还有则天朝的上官婉儿,哪个不是佐证!”
晏梓人于是径直出招:“既如此,你且说说看,李端有诗,‘弈棋知胜偶,射策请焚舟’,这里面‘焚舟’用的是哪里的典?”
李抚琴:“‘秦伯伐晋,济河焚舟’,语出《左传·文公三年》,李端用在这里,是想说他定要射策成功的决心!”
“天宝十五载,皇甫冉应《东郊迎春》考题诗,‘晓见苍龙驾,东郊春已迎。’其中这‘苍老驾’,又是何部经、何出典?”
“‘天子居青阳左个,乘鸾路,驾仓龙’,首句‘孟春之月’,语出《礼记·月令》,其时正逢安史大乱,皇甫冉是借描摹春色,以示大唐平定叛乱之决心与前景!”
“崔琮五言排律《长至日上公献寿》,说‘率舞皆群辟,称觞即上公’——”
“‘率舞’,语出《尚书·舜典》,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说音乐对野兽的教化,用在这里,是为称颂君王仁政、赞美太平盛世!”
短短数个顷刻之间,两人一攻一守,已经斗了七八个来回,且其中内容关涉又深又博,两个持弓弩的美国探员虽说都是华裔,但与中国传统已经隔阂多年,当下听了,又是昏头又是胀脑,立时就要叫停。
“打打打打住打住打住,听不懂,换、换别的吵——”
晏梓人却不理会,仍旧炮语连珠:“郑孺华,《赋得生刍一束》‘葑菲如堪采,山苗自可逾’。”
李抚琴:“‘葑菲’,《诗经·邶风·谷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自表有德可取的谦辞。”
晏梓人:“张正元,《临川羡鱼》,‘结网非无力,忘筌自有心’。”
李抚琴:“‘忘筌’,《庄子·外物》,‘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
胖探员:“够了够了够了!给我闭嘴!”
晏梓人:“晏某,《问琴》,狎鸥好向白云看——他让闭嘴怎么办?”
李抚琴:“‘狎鸥’,《列子·皇帝》,明日之海上——他让闭嘴咱就干!”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的一个当口——李抚琴倏然抬手,将胸口的弓弩一抓,狠狠向旁边摔去;胖探员转瞬醒转过来,猝然间收力,紧捏住弓弩尾端,竟也没有脱手,但身子不免被外力带偏,不禁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在旁的瘦探员见了,赶忙调转目标,就要去帮自己的搭档。他的弩头一离开晏梓人,后者就马上发力,竟直接扑了上去,全副身力压在对方身上,凭着自幼习武的一个骨架,将将占了上风。
“妈的阴沟翻船!”胖探员嘴上怒骂,一手与李抚琴抢夺弓弩,另一手腾出去掐对方的脖颈。
“踢他下面!快!”晏梓人见状大急,猛地撕喉大喊。
正殊死挣扎间,李抚琴忽然上下动作一停,视线从胖探员的肩头越过,勾勾望向门外,瞪直了,好似有诡奇事物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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