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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
从二十五年,到三个时辰。楚未寻看着那行鲜红的数字,她的猜测被证实了。
这碗看起来温补无害的安神汤,就是送陈婕妤走上黄泉路的催命符。而陈婕妤对此毫无所知,她正端着那碗汤,脸上带着被高位妃嫔关照的受宠若惊,准备一饮而尽。
救,还是不救?她思绪翻腾。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告诫她,别多管闲事,这是后宫的生存法则。这是淑妃布下的局,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婕妤,如何与根基深厚的妃子抗衡?张修容被勒死时的青紫面容,仍旧清晰如昨。她来此的目的,只是想安稳活到老死,不是来伸张正义的。
别人的生死,与她何干?
可是……楚未寻的目光落在陈婕妤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她那么年轻,人生本该繁花似锦,却要在毫不知情中,被人无声无息地夺走一切。
她上辈子只是个奉公守法的普通社畜,骨子里的观念在抗议眼前这一幕的发生。漠视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什么都不做……她做不到。
但这里是皇宫,权力就是唯一的法则。善良,是最不值钱也最致命的东西。
她的指尖冰冷,掌心却沁出湿滑的汗,丝滑的裙料被她捏得变了形,留下了一道潮湿的褶皱。她看见陈婕妤已用白瓷汤匙,舀起一勺清亮的汤汁,送到了唇边。
来不及了!她什么都来不及想,理智被抛在脑后,上半身凭着本能向前倾去,就要站起。就在这时,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那只手很稳,让她前倾的身体停了下来。
楚未寻一顿,回头看去。是流心。
流心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一盘新上的桂花糕。她依旧面无表情,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楚未寻,然后轻微地摇了摇头。
那眼神分明在说:小主,别冲动。
绷紧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是啊,她就算站起来,又能说什么?说这汤里有毒?证据呢?淑妃只要流几滴眼泪,反咬一口,告她一个污蔑高位妃嫔的罪名,她百口莫辩。
她缓缓坐了回去,身体重新陷入柔软的锦垫里。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陈婕妤将那勺汤,送入了口中。
一勺,两勺……那碗看起来美味的汤,很快就见了底。陈婕妤放下空碗,还特意朝着淑妃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真诚又感激的笑容。
淑妃也微笑着,对她轻轻颔首,那眼神温柔得像在看自己的亲妹妹。楚未寻却觉得那温柔的笑意像一张冰冷的面具,看得她胃里一阵翻搅。
楚未寻缓缓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一种无力感包裹了她,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可耻的懦夫。明明洞悉了全部真相,却因胆小而袖手旁观。这种自我厌恶感,让她坐立难安。
宴会还在继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女们衣袖翻飞,觥筹交错间,是满场虚伪的笑语。周围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那么刺耳。她面前的佳肴美味,此时也失了味道。
她偶尔会抬起头,机械地看一眼陈婕妤。对方头顶的倒计时,在稳步地减少,像一个冷酷的沙漏,无情地流向终点。
“两个时辰”
“一个半时辰”
死期正在逼近。
宴会进行到一半,有妃嫔提议玩击鼓传花助兴。皇帝也来了兴致,便允了。一个缀着流苏的绣球,在衣香鬓影间传递。楚未寻全程心不在焉,几次绣球传到她手上,她都立刻扔给下一个人。
鼓声停了。满场安静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一处。绣球,正好停在陈婕妤手上。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善意的欢呼。按规矩,接到绣球的人要当众表演才艺。陈婕妤倒也爽朗,站起身,对着皇帝和众人福了福身,说自己出身将门,不懂靡靡之音,愿意献上一曲剑舞。
音乐响起,陈婕妤拔出佩剑,在场中翩翩起舞。她的舞姿刚柔并济,身段轻盈,剑光随着她的动作闪烁,划出一道道漂亮的银弧,引来满堂喝彩。
楚未寻却看得屏住了呼吸。她看得分明,在完成一个漂亮的旋身动作时,陈婕妤的脚步出现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踉跄,但很快被她用更快的剑招掩饰了过去。她的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比刚才苍白了许多。
毒性,开始发作了。
这种毒不会立刻致命,它会像藤蔓一样,慢慢侵蚀人的脏腑,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衰弱下去。等到三个时辰一到,毒性彻底爆发,就会造成心力衰竭而亡的假象。到时,太医只会诊断为旧疾复发,或是过度劳累引发的暴毙。
谁也查不出真相。好恶毒的计谋。
一曲舞毕,陈婕妤收剑而立,额上香汗淋漓,呼吸也有些急促。皇帝龙颜大悦,大加赞赏,当场赏了她一对成色极好的玉如意。
陈婕妤谢恩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刚一坐下,身子便晃了一下,幸好被身边的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住。
“婕妤,您没事吧?”宫女担忧地问。
“没事,”陈婕妤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
;,“就是跳得急了些,有点头晕。”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想喝口酒压下那股不适。楚未寻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和头顶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倒计时,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就在这时,大概是气氛热闹,一个传菜的小太监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倒,手里的汤菜洒了一地,正好溅在了楚未寻和陈婕妤的桌角之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瞬间,陈婕妤大概是觉得胸口发闷,对身边的宫女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站起身,独自朝着旁边一个僻静些的小亭子走去,想去透透气。
楚未寻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心里一个念头浮现。
机会……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她对自己那套明哲保身的生存法则,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厌烦。
她没有犹豫,对身边的流年和流心递了个眼色。她端着酒杯站起身,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她的步伐却从未有过的沉稳。
她今天,就要管一次这该死的闲事。
能换一个无辜女孩的命,值了。
楚未寻的脚步,坚定地踏在青石板上。她那套奉行多时的咸鱼修养,在这一刻,被她亲手敲碎。
流年先是一愣,看到楚未寻那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心里一咯噔,也立刻跟了上去,压低声音紧张地问:“小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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