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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蓬松、柔软、还有太阳的味道。
在这样的声音中,钟念念像一只旧旧的枕头,从楼顶径直落到了地面上,一动不动;也是在这样的声音中,楼下守候的人们知道了z先生对小顾老师的遐思,也知道了故事中,“枕头人把她带到了密室里,在那里生了很多很多孩子”。
一直蹲在一旁抽泣的袁野袁野猛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血红一片,像有熊熊大火在燃。他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在地上抽搐的钟念念,几秒钟之后,他像头饿狼一样扑了过来,死死掐住钟念念的脖子,用力地摇晃着,“念念,你不可以这样!我和你爸爸,本来马上就要赢了啊!”
4
坐在天台上的z先生,一眼都没有看儿子的尸体。他只看到急救车徒劳地离开了这里。
更远一些的地方,那座血红色的桥上,有一阵骚动。
小柳正和急救车擦肩而过,她试图挤进来,但是彭警官在电话中严词警告她:“这里已经戒严了,你在外面维持群众秩序!”
“我有重要情况汇报!”小柳大声喊,而手机却无法接通了。她左右环视一圈,向猴山后门的小路跑去。
警方在z先生指出的那个密室里,找到了经理的尸体和小花的尸体。
这两具尸体已经严重腐化,被水泥填涂进了墙上。他们只能从散落在地上的遗物判断身份,经理的手表、钥匙、小花的病号腕带,都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而密室的深处,是小顾老师。
她被几十只布娃娃紧紧地围着,布娃娃有大有小,东倒西歪。
“你们终于来了。”小顾老师从地上站起来。
近一周的时间,她吃的都是猴子们扔下来的水果。这让她的身体极其虚弱,两名女警架着她才走出了密室。
她的眼睛已经无法适应室外的光芒,女警用一条淡蓝色的丝巾为她遮挡眼睛。
“几天了?三天还是四天?”在黑暗中,小顾老师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她只知道自己在送念念回家的路上,忽然就眩晕昏倒了。
“可能是低血糖,之前也会这样。”小顾老师慢慢地说着,她醒来后,后脑勺的部位非常疼,而身旁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娃娃,“一开始很害怕,后来发现猴子叮叮当当地向下扔水果。我喊了很久,没人听得到。我猜,是念念看我晕倒了,不知道如何求助,把我带到猴山来了……”
中途,钟念念只来过一次。
猴群早已熟悉这个穿着条纹衣、嘴里一直自言自语的男孩,它们在深夜里为他打开铁锁,争先恐后地为他带路。
他把床下的布娃娃一个个投掷进来——“生了很多很多孩子”,这是神的旨意,钟念念正是如此理解。
5
猴山里,那只最老的猴子,蹲在山顶的位置,呲牙笑着。
是深秋了,山顶几乎秃了,像它的背脊一样。它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警察在它的领地鱼贯而入。
另一边,是坐在楼上的z先生。
“她没事。念念没有伤害她……”彭警官在楼下喊。特警已经弓着腰进入了消防通道,只要再有一两分钟,那把铁锁就能被打开了。
“可是我伤害了念念。”z先生仰面躺在了天台上。阳光直直地照着他的眼睛,钟念念从小到大的每一天、每一幕都在这刺目的白光中来回穿梭。
他好像回到了童年,藏在枣红色的大狗后面偷瞧明晃晃的舞台灯;他好像回到了少年,窗外的夜很深了,一盏白炽灯陪着他涂满试卷;他又好像回到了青年,在晨曦中举起圆润可爱的钟念念,像举起了人世间唯一的太阳。
在这样的白光里,他看到了阿囡,看到了胖姆妈,也看到了一直对着他微笑的太太。他们都在招手唤他过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熙熙攘攘的生活。他一个人在只有钟念念的世界里撑了太久了。
第二声枪响起来的时候,小柳刚刚赶到楼下。
她气喘吁吁,耳鸣得厉害,以至于她没有听清楼顶到底发生了什么。
彭警官在对讲机里得知,z先生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他的手垂了下来,对讲机在他手里摇摇欲坠。z先生的两条腿悬在天台边缘摇摆,像是一个人在跟着歌曲节奏跳踢踏舞。
“小柳,现在这里戒严,我要求你离开立刻!”彭警官第一次使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和小柳说话,他强迫自己的眼睛从z先生摆动的腿上离开,有条不紊地指挥现场进行后续工作。
袁野像是被无形的子弹击中了。
倒下的是z先生,嚎叫的却是他,仿佛那黄铜色的子弹打入的是他的耳朵、他的脑袋。在他的尖叫声中,猴山里的群候也意识到了什么,它们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啼,此起彼伏,波浪一般汹涌滚来。
小柳把手机里的音频声调到了最大——这是她从z先生放置在胖姆妈房间的窃听器里提取到的。
里面有很多杂音——被子翻起来、搬动了椅子、坐在桌前,似乎想在纸上写什么。然而,一声叹息之后,笔重重地放下了。这个口音极重的女人,回到湿冷的被窝中,凭着临终前最后一点善意,讲出自己憋在心里十九年的真相。
6
“念念不是你的孩子。”
“晓得怀的是个女娃娃后,我就做好打算了。镇子上有个没家的疯婆娘,也怀着孩子。我拉去兽医那里照了,是男孩子。”
“本来想着生完之后换过来,可是她怀娃娃怀得早,先生下来了。我只能叫你们夫妻两个来到镇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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