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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应…这杀才!这铁面油盐不进的东西!竟…竟敢动杨戬?!”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童贯声音已经变调,尖利得如同锈刀刮骨,“好!好!好得很!种师道!西门庆!定是这群贼子…要撬开封府这铜墙铁壁!”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惶恐、滔天的怒意与不甘最终化为孤注一掷的歇斯底里!杨戬府邸被围,这已是被皇帝彻底抛弃、抄家灭族的信号枪!他已退无可退!什么三日之约!童贯眼中射出疯魔般的凶光,猛地出一声野狼濒死般的嗥叫:
“快!立刻备马!传令隐鳞卫统领魏彪!点出两百最悍勇的亲兵!随咱家即刻去开封府!”他一把抓起桌案上象征枢密使身份的乌木黄金令牌,“将那‘东西’也取来!快!去开封府死牢!关鹏举!就在此刻!咱家要亲眼看着他闭上狗眼!死前一刻……也要让他把那通敌的供词给咱家亲手画押按印!生要见人,死也要叫他人头认下这份死罪!”
紫宸殿侧后方精舍之内,徽宗却是一派闲逸雅致,正在亲手为一盆新开的二乔牡丹添水。殿内香炉青烟袅袅,龙涎的馥郁混合着淡淡墨香。枢密院签书王思远垂手侍立一旁,眉梢低垂,如同木雕泥塑。
门外细微脚步声近,一个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眉清目秀的小内侍趋步入内,跪伏于地,低眉顺眼、声音清脆地禀报:“启禀万岁爷,刚刚枢密使童大人持虎符离殿,亲率一营隐鳞卫甲士,已驰往开封府方向。”
徽宗正凝神端详牡丹花瓣的娇艳,执着翡翠水盂的玉手猛地悬停半空!那晶莹水线在阳光下闪耀不定,一滴水珠自盂口无声滑落,晕在青砖地上,形成一小块深色的湿痕。殿内沉静如渊,唯余水珠滴落的轻响。
王思远那低垂的眼帘微不可察地抬了一下,浑浊老眼深处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随即再次归于沉寂,如同深潭古井。他悄然趋前半步,用那亘古不变的平稳语调低声道:“陛下圣烛万里。老奴昨夜得皇城司密呈,已详查过黑石峡旧案卷,那杨……大人前年所献之‘辽将’腰牌,其制式、铭文、边角旧痕,确与前日殿中童大人‘搜得’的所谓西门庆遗落的罪证腰牌……”他恰到好处地微微顿住,语意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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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缓缓将翡翠水盂搁在那张冰凉的白玉几案上,出极轻微的一声“笃”。他并未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盆国色天香的牡丹上,只是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极冷、极淡漠,带着无尽讥诮与杀伐决断的弧度。那笑容瞬间消逝,如同从未存在过。他轻轻掸了掸龙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平静如同深湖投石,不起微澜:
“拟旨。”
开封府大牢,黑暗最深处的黑字号监区。
此地乃是死囚重犯的葬身之所。空气污浊不堪,混杂着浓重的血腥、霉烂与绝望的气息。地上湿滑粘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腐烂的沼泽。西门庆被重重锁在阴暗干燥的甲字九号讯室墙壁粗大铁环之上。此处远离主通道,虽听不清具体动静,但方才那地动山摇般的狱卒脚步、甲胄铿锵以及骤然暴起的惊恐喊叫、混乱碰撞之声如同沉闷雷鸣,阵阵透过厚重石壁传来!西门庆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冷冽决绝的笑意——李之应的雷霆终于落下!童贯那个老阉狗必然坐不住了!他一定正疯狂扑向这里!狗急跳墙的最后挣扎就在眼前!关将军的牢房必然在剧烈震动!
他强撑着剧痛的身躯活动被铁链紧锁的手臂,撕下身上一小片尚算干净的衣襟。左手食指猛地放入口中,狠狠一咬!指端剧痛钻心,皮开肉绽,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他蘸着这温热粘稠的鲜血,忍着指骨碎裂般的痛楚,借着高墙上唯一那扇窄小气孔透入的、冰冷如水的月光,在这片布头之上疾书!血字在昏暗中如同点点寒星:
“关妻王氏及二子,匿于城南芦苇荡深处蛤蟆寨。西门庆顿泣告!此寨唯关将军麾下周龙通知之。”字字含血,如同烙印!书写完毕,他撕烂另一块布片,迅塞住双耳!然后,他摸到了藏在靴筒深处、那个小小的油纸包。
那是他之前从水边采来的几株形似天南星、块茎却为暗红的毒草“雷公藤”!此物能令人短暂失聪、神智混乱!他曾在运河边听老药工提过。西门庆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将那暗红硬、形似小姜的毒根茎掏出,狠狠塞入口中!牙齿奋力咀嚼!一股难以言喻的剧苦辛辣瞬间充斥口腔,如同吞下燃烧的炭火!辛辣中混合着强烈的麻痹感直冲天灵盖!咽喉、食道如同被万针攒刺!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疯狂涌出!
就在他痛苦得蜷缩起身躯、双耳被布团堵塞、感官半失之际——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这沉重的讯室铁门竟被人从外面狠狠一脚踹开!足见来者暴怒凶戾到了何等地步!一道魁伟凶横的黑影挟着隐鳞卫重甲特有的金属血腥气,堵在了门口!隐鳞卫统领魏彪!他按着腰刀刀柄,眼神凶戾地扫视室内。
紧接着,一个几乎被滔天怒火烧穿了心肺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变调、濒临彻底疯狂的尖啸灌满了牢房:
“李——之——应!给咱家滚出来!圣旨!咱家有圣旨!立刻把人犯关鹏举——交出来!”正是童贯!他最后那“交出来”三个字,已全然是野兽濒死的绝望嘶嚎!
甲字号讯室与关鹏举的黑字号牢房相隔不远。童贯那疯狂的咆哮如同带着血腥味的毒风,也清晰地钻入黑字七号牢房!
关鹏举被两指宽的熟铁环紧紧扣住四肢,牢牢固定在冰冷的石墙之上!这位昔日纵横沙场的骁将,此刻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头颅低垂,长散乱披面,遮住了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庞。污浊的粗布囚衣破烂不堪,透出底下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恐怖鞭痕与烙铁印记。两只脚踝高高肿起,骨节处被磨得皮开肉绽,渗出的脓血在地面积成了黑紫色的粘稠小潭。
李之应竟敢围抄杨府?!童贯那熟悉又尖利到扭曲的咆哮猛然刺入耳中!那声音已失去了所有章法,只剩下赤裸裸的毁灭狂吠!关鹏举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那遮面的枯槁长下,一双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那眼睛中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却燃起一簇骤然复苏的火焰——那不是痛楚,而是混合着狂喜与悲愤的灼热熔岩!西门兄弟!那位市井奇侠!他那亡命般的入狱,竟真的撬动了这铁桶般的死牢一角!李铁面动了!童贯这条老疯狗终于被逼到墙角,要来行最后的杀招!他来了!他要来了!
几乎在同一刹那!
“哗啦——哐当!”沉重的熟铁脚镣在石墙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关鹏举猛地挣扎!全身残存的力量瞬间爆!那具饱经酷刑折磨、几乎瘫痪的身躯竟爆出山崩地裂般的力量!他拼尽全力扭动着,锁链绷紧到极致!干裂如同枯树皮的嘴唇猛地咧开,出一声低沉压抑、却足以撕裂地狱的死寂怒吼!那声音嘶哑不成调,却带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磅礴气势!
守在他牢门外的两名黑面彪悍狱卒悚然大惊!猛地上前暴喝:“贼囚安敢!想找死!”举起手中沉重的铁蒺藜短棒,就要狠狠砸落!牢门外的童贯,听到这骤然爆的异响与关鹏举那充满力量的嘶吼,脸上那疯狂扭曲的凶戾之气骤然凝固!那嘶吼中蕴含着的力量和意志,让他心胆俱裂!那不是油尽灯枯的死囚!更像一头蓄势待的怒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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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童贯身旁的亲卫头目魏彪亦感到一种不祥的冰冷寒意,厉声喝止狱卒!
童贯那煞白的脸急剧扭曲变幻着,最终化作死鱼肚一般的灰白。他从齿缝中狠狠挤出命令:“传!皇城司行刑太监!着令…立刻持‘鹤顶红’与‘加官贴’进来!快去!咱家要他立刻——断——气!”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雹砸落!命令声甫一出口——
“呜——呜——呜——!”
低沉浑厚、如同巨兽悲鸣的号角声骤然划破汴京城的静夜!那声音由远及近,层层叠叠,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一浪高过一浪!自汴河方向滚滚而来!这是宫城正门“宣德门”大开、六百里加急军使入宫奏捷时才可使用的“通衢号角”!整个沉睡中的开封府衙、周围街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池塘,瞬间掀起阵阵骚动!
牢中所有人闻声色变!魏彪和童贯手下亲兵脸色煞白!童贯更是浑身猛地一震!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这号角来得太快!太不是时候!
“圣——旨——到!”
一个尖利高亢、带着内侍特有穿透力的嗓音,穿透厚重宫墙,如同滚滚雷霆碾过层层屋脊瓦当,直抵开封府大牢上空!紧接着,无数马蹄踏破汴京御街青石板的轰鸣声清晰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最终在开封府大门前骤然停顿!随之而来的,是纷沓密集的脚步、兵甲碰撞声!如同奔腾的铁流将府衙正门死死封住!
“开封府尹李之应接旨——!”
尖锐的宣召如同九天悬针,刺破了死牢的凝滞,惊醒了所有的魑魅魍魉。
正是:
狗急跳墙屠刀举,天威骤降雨露施。
血诏催命犹在耳,通衢金声已覆之!
欲知这圣旨是催命符还是救生幡?童贯屠刀能否落下?关鹏举与西门庆可有一线生机?请静候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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