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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保护心爱之物的稚子,连一眼都不愿让他人看,一丝一毫都不想与他人分享。他松开荀舒的手臂,尴尬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正想要如何掩饰刚刚的幼稚行径,却突然发现旁边那人根本根本没注意这些小细节。她像个机警的小兽一般,环视四周,见没什么人,头歪向他的方向,轻声道:“我觉得那个人死的有点奇怪。”荀舒的碎发掠过李玄鹤的鼻子,痒痒的,裹着奇异的甜香。那发丝似乎带着奇异的力量,可穿透皮囊,扫过他的心口,酥酥麻麻,让他的心瞬间塌陷成废墟。李玄鹤定了一瞬,勉强稳住心神,说出口的话尚有些飘忽,带着几分应付敷衍:“哦?阿舒怎么看?”荀舒掰着指头认真道:“那块碎裂的布块是从死者背后的衣裳撕裂下来的,挂在山顶的位置,这意味着那人摔下悬崖时,该是面朝天隙,后背朝着山壁。按照村长所说,他是失足坠落而亡,如何会面朝天隙呢?若他是被野兽逼到悬崖边,主动跳下去的话,他定会向前跃,后背与山壁之间的距离会愈来越大,更不会与山壁碰撞。”李玄鹤的思绪终于回到了案子上,点头附和:“却是如此。若是失足落下,虽能碰到山壁,可碰撞的部位通常都是正面或是侧面。死者的这幅模样,倒像是一个力气不够的人,勉强将没有意识的尸体从山崖下推下,导致后背撞击在山石上。”他转身看了眼天隙旁高耸的山壁,叹道,“看来还是要去那山顶上看看。”荀舒瞅他一眼,慢吞吞道:“你如今只是一个茶商,就算查出此案不是意外,又能如何呢?”李玄鹤并不为此事忧心:“大理寺之人,遇到疑案,理应查清。我们只是这几日被困在此处,借用那假身份罢了,总不会永远都这样下去。等到离开此地,进入山南道,自有援军在等候,到时再带人回来,将此案彻底了结,也未尝不可。”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荀舒不自觉便想起了李玄鹤棺材铺小伙计的身份,心头堵得慌。她不想再谈此事,转去问道:“若此地发生凶案,州县该遣派县尉来查案吧?此地归属混乱,虽说税收入国库,可凶案不会也要等陛下派人来处理吧?”一旁的赤霄解释道:“姑娘若是问此案,该是归属江南道管辖。”“这是为何?”“村中归属混乱皆因宁西人是从江南道的位置迁居此处,而宁东的先人们却是山南道的人。他们原本分属两个国家,因逃避战乱才住在一起。是以,如今村长选德高望重者,可真正做事的里正,却是宁东宁西各一个。若发生了案件,事关宁西的,便由西里正传信江南道境内、离此处最近的平浦县,那里的县尉会带人赶到此处断案。反之,则会去山南道请人。如今死的是西里正,自然该由江南道负责。”“未必是江南道。”李玄鹤意味深长,“尸体面目全非,身上的明显特征也被毁去。若前面的推论正确,此人是被人谋杀,那尸身被毁,就有可能是凶手在故布疑阵。”疑点太多,荀舒脑中思路分外杂乱,怎么都理不清。她的眉头皱成麻花,口中轻声嘟囔着:“若死者不是西里正,那会是谁呢?我清晨时瞧见出城的那个人,又是谁呢?”“等到天隙里的人离开,找个机会去山顶上看看,兴许就能找到答案。”“也只能如此了。”荀舒一大早便离开客栈,空着肚子走了这一大圈,此刻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看着村中的青堂瓦舍,提议道:“以前听人说,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吃食,有的地方喜食辛辣,那里的吃食也多是这种口味;有的地方喜欢甜味,就连烹菜都要加糖。不知道宁远村的特色吃食是什么……不如咱们一起去尝尝?”荀舒开口,李玄鹤自然一口答应。四人一道从南村口再次进村,一路向北走到村子中间的集市上,瞧见四周玲琅满目的店铺,不知不觉间缓下脚步。宁远村的集市虽不如潮州县城中的集市大,可该有的都有,无论是吃穿住行还是吃喝玩乐,都能在此处寻到踪迹。荀舒走走停停,遇到好吃的便买些尝尝,吃不下的便拎在手中,觉得甚是有趣。二人走得累了,便进了一旁的食肆歇息,小二将两碗酥山端上桌,李玄鹤将其中一碗推到荀舒面前:“酷暑时吃这个最是畅快,你快尝尝。”荀舒看着碗中浇着桃色蜜浆的酥山,抿了下唇,轻声道:“我吃过酥山的。”李玄鹤一愣,道:“什么?”荀舒的指尖轻触瓷碗,那凉意透过碗碟,麻了她的指尖,却让记忆逐渐清晰:“那时我年纪小,有一遭陪着姜叔送棺材到一富商宅中,瞧见他家中的小郎君小娘子,人人捧着酥山,在院中亭子里吃。姜叔看出我也想吃,离开那里后,便带着我去了城中的酒楼,为我买了一碗。那碗酥山并不贵,比这里还要便宜些,只要五十文,可对于那时的棺材铺来说,这五十文是我和姜叔好几日的伙食。那日卖出的棺材,是我们那一个月第一次开张,本该省着些花的,可姜叔还是给我买了……他可真好啊。”荀舒坐在窗边,窗户大敞着,日光照在酥山上,折射出亮晶晶的光。酥山在烈日下冒着热气,用融化来抵抗这炙热的天气。她捧着酥山,小口小口地吃着,感受那冰凉的甜味在口中慢慢化开,遮掩住胸口的酸涩,半晌没再说话。李玄鹤知道她是想念姜拯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苍白地安慰:“等找到姜叔,我带你们去吃京城最好的酥山,可好?”荀舒抿着唇,轻轻点头:“一言为定。”荀舒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有李玄鹤在一旁,时不时说些趣事逗她开心,手中酥山还未吃完,心中的乌云便已散去。“我明白的。”荀舒将空碗推了推,“事情已经发生了,担忧是最没用的一件事。找到姜叔在何处,将他救出才是当务之急。等到北侧路通了,我要赶紧出发,定要尽快寻到姜叔。”李玄鹤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只残余下几个字:“定能找到的。”已近晌午,食肆中的食客渐渐多了起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颇为热闹。李玄鹤又点了一桌好菜,等菜的功夫,荀舒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转,看人来人往,看别人的桌上都有什么吃食。食肆里有不少年轻妇人,头发盘起,衣裳俏丽。她们的脸上画着最时兴的妆容,发髻上插着各式发钗,各有各的美。荀舒看着看着,突然瞧见一件奇事,压低声音同一旁的李玄鹤分享:“你瞧,这些妇人们好像都佩戴着一个白色的发簪,瞧着样式差不多,不怎么好看……这可是宁远村的规矩?”白骨簪6昨日进村遇到送葬队伍时,曾有个老婆婆与他们搭话,那时荀舒便注意到,她头上插着的那支白色簪子。那时慕色昏沉,荀舒也只瞧了几眼,只觉得那簪子颜色古怪,制式简单,尾部的花纹太过素净,通体色泽不够透亮,不怎么好看。她以为簪子对老妇人有特殊意义,这才戴在头上。如今瞧着这村中妇人人人发髻上都插着一支,方才察觉到事情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李玄鹤的目光扫过坐在隔壁桌的三位妇人,还未开口吩咐,赤霄已然上前去打探。“请敢问诸位夫人头上的骨色发簪,是在何处购得?我家小姐瞧着很是有趣,想要买一支带回去。”三位妇人三四十岁的年纪,见赤霄仪表堂堂,面上都挂着和善笑容,却在听清他的问题后,表情瞬间变换。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戒备和迟疑,最后是年纪最长的妇人谨慎地回答了赤霄的问题:“公子,这发簪是宁远村独有的物件,是给村中妇人祝福的,没什么稀奇也不值什么钱。宁远村是个小地方,若想购置些精巧的发簪发钗,还是需要去更靠近京城的山南道。”妇人说完,便转过身,不再看赤霄,任凭他软磨硬泡,再不肯再吐露关于这发簪的半个字。赤霄无功而返,被鱼肠笑话了几句。一旁的荀舒若有所思,对那簪子愈发好奇。她侧着头,紧紧盯着那几人头上的发簪,看得分外仔细,毫不掩饰她的目光。那三位夫人被这视线盯得浑身僵硬,如坐针毡,直到再也忍受不了,站起身离开食肆,走到店外还不忘隔着窗子狠狠瞪了一眼荀舒。屋外阳光正盛,发簪分毫毕现。簪头的骨白色在正午的烈日下泛着灰暗的光,不比玉的温润,瓷的透亮。荀舒借着这光,借着妇人们停顿的这一瞬,终于看清了这簪子,微微皱起眉头。她看向对面的李玄鹤,用唇语道:“好像是骨头做的。”李玄鹤微微点头,为她盛了一碗酸梅汤,柔声岔开话题:“酸梅汤消暑,快尝尝。”荀舒一头雾水,刚要问什么,便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细弱话声。那俩人声音压得极低,似乎很怕他人听到。荀舒哑了声,将头埋在碗中,装着喝汤的模样,实际竖起耳朵,努力在一片嘈杂中分辨出那些人的声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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