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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音晚愕然看着裴策,完全不明白,他何以将自己对他的态度转变联想到表兄身上?
她以为裴策今日突然提及表兄,只是以旁人威胁她的惯用手段,眼下竟听出些旁的意思。可那一念匆匆滑过,她未能抓住,便听见裴策接着道:
“甚至早在江家出事之前,你同裴筠在淑景殿,当着柳昭容的面,便已由淑妃做主,定下过婚约,只是尚未来得及正式定亲,便出了那桩谋反案。”
江音晚蓦地睁大了眼,绵弱地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牢牢桎梏着双肩,动弹不得。
她胸口窒闷涌上来,孱白的唇轻颤着,只艰难地发出轻弱细声:“你,你胡说什么?”
裴策轻轻嗤笑了一声,双眸幽邃如寒潭,缓缓道:“是前世,柳太嫔迁去西苑前亲口所言。”
青梅竹马,表兄表妹,亲上加亲。
裴策本不以为意。莫说只是长辈提过一句,尚未正式定下,就算两人有过正式婚约,又有何妨?
只要晚晚能乖乖待在他的身边。
然而,自晚晚从晋王府回来,便对他愈发冷淡,连敷衍都不耐。
他当时仍想着,不要紧的,时日长久,晚晚终归会慢慢接受他。甚至晚晚固执念着裴筠,堕了他的孩子,他亦可以退让。
只等来晚晚趁他主持秋狝,同裴筠私奔。
裴策峻冷视线凝着江音晚,看到她杏眸圆睁,眸中波光潋潋碎去,最后化为一种黯淡的茫然。
那身花素绫的软薄寝衣,本该是合身的,此时竟已显得宽大,她整个人虚弱得似乎呵一口气便要化去。
一只柔荑无力地捏住了他的衣襟,惨白唇间气息虚缈如游丝,怔忡重复了一遍:“柳昭容?”
第53章揭“孤待你,究竟有哪一点不够好?”……
“曾向先帝献策的王益珉,是今上的人。”
极轻的柔婉嗓音,再次响在江音晚耳畔。前世建兴元年三月,柳昭容已是太嫔,即将迁去西苑前,借着大朵牡丹的遮掩,讲这句话渡入她的耳中。
江音晚迷惘地睁圆了眼,无力地攥着裴策的衣襟,那柔滑墨缎,顺着她玉葱样的指一分分滑下去,滚边上盘金绣的螭纹若有若无磨在掌心。
原来柳昭容在迁去西苑前,不止私下见过她,还见了裴策,同他说过那样一番话。
柳昭容为何要这样做?她对自己所言,还有几分可信?然而那封矫诏又从何解释?
江音晚只觉自己身在一片茫茫湖面上,看着大雾四起,而脚下唯一叶孤舟,湖面的寒意,一阵一阵沁上来。
裴策看着她愈发虚弱可怜的模样,轻轻一阖眸,敛去了眼底阴鸷,松开握在她肩头的手,将人揽入怀中。
他下颌贴着她的发顶,缓缓道:“这些都不要紧,只要晚晚乖乖留在孤的身边,孤都可以不计较。这一世,我们好好重新开始。”
江音晚贴着他宽厚坚实的胸膛,感受到他温热体温,却汲取不到分毫的暖意。她嗓音似一缕薄烟,倦得没有力气:“我与表兄,从未有过什么婚约,姑母根本不曾提起。”
她看不见,裴策唇角缓缓抿得平直,神色一分分淡下来,俊逸眉目间再度笼上森冷杀意。
她还是想要维护裴筠。
裴策大掌抚着江音晚已渐渐干了的发,动作极轻极缓,那青丝如一匹上好的绸缎,覆着她弱质芊芊的背。
他慢慢道:“好,晚晚说没有,便是没有。”话里蕴着莫测的深长险峭,显然并不信她。
江音晚倦乏地偎在他的怀里,再无言以对。
他不信自己,自己又何尝信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世积弊,岂是一言可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太多,一环紧扣着一环,柳昭容的话固然是导火索,然而后面的事,终究真切地发生了。
针刺入骨,木蠹至芯,轻易不可祓除。于裴策如此,于自己亦然。
她多么希望相信裴策,然而那封矫诏要何从解释?满门兴衰,至亲性命,她不敢轻率地相信,甚至不敢一问。纵使问出口,以二人悬殊的权势地位、智谋城府,他若有心掩盖,自己恐怕更无机会窥得分毫真相。
更怕他连掩饰都不屑。
方才那碗药,江音晚本就未喝下多少,又呕出大半,裴策命人重新煎了一碗,再度送进来。
裴策从婢女手中接过梅子青釉钧瓷碗,拈起药匙,舀了一勺递到江音晚唇畔。
江音晚抿着苍白的唇,微微偏头避开。
裴策维持着欲喂她的动作,同她无声地僵持着。片刻,他将药匙搁回碗中,二指捏住她尖柔的下巴。
他缓缓抬起她的小脸,寡凉漆眸居高临下,淡淡睨视着她,如寒山上虬曲倨冷的松,满披霜雾,慵慢地吐字:“晚晚同孤闹脾气前,不妨想想你的兄长。”
江音晚睫羽一瑟,古井般的眸底终究再度泛起波澜。裴策说过,她若不肯喝药,他便断了兄长的药。
她微启了唇,由着裴策将那匙药慢慢渡入口中。
一碗药渐渐见了底,所幸这一回,江音晚没有再吐。唇齿间充斥着那般的苦涩,一路滑进脏腑,却不及她心头十之一二。
床畔金丝楠木柜上,放着剔透瑰丽的琉璃盏,蜜饯果脯置于其中,裴策拈起一颗,耐心喂她小口小口地吃下,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她的唇,再扶她躺下。
他神情终于缓和下来,挪到床尾,微掀衾被,露出一双玉足,莹柔如小巧的玉脂。细瘦右踝上,松松扣着一个金环,因江音晚先前的挣动,已在她雪肤上留下红痕。
裴策指腹蘸取了少许药膏,为她涂抹。药膏清凉,他动作轻柔细缓,带起微微的痒。江音晚不自觉地一瑟,将脚踝往回蜷了蜷,被不轻不重扣住。
他慢悠悠地上完了药,用帕子拭了拭指腹,依然坐在床尾,再度伸手,修长瓷白的指,慢条斯理,在金环上捻过一周。
金环打磨得无比光滑温润,无一分镂雕纹饰,泠泠光泽映在他皙冷指尖,裴策目光闲适,如欣赏一般。
指腹不时若有若无摩挲到江音晚的柔肤,点点酥麻漾开,江音晚克制着没有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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