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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三人围着桌子而坐,没人说话,气氛显得颇有些诡异。
农家人吃饭,饭食多简朴,桌子中间摆了一盘一汤盆。
盘子里是早晨剩下的几张烙饼,粗面糅的饼子,不多暄腾,咬一口下去有些粘牙。
汤是最简单的青菜豆腐汤,寡淡的汤面上飘着几片菜叶子,用大瓷勺捞两把,能舀出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儿。
见无人动作,裴松这个当大哥的率先伸了手,他拿过裴椿面前的空碗,舀了满碗的豆腐汤才又放回到她面前:“饿了吧,先吃饭。”
裴椿应下一声接过碗,埋头喝了口汤,余光里裴松又盛起碗汤轻轻放到了秦既白跟前。
裴椿不动声色地瞄着人,捏着碗壁的指尖收紧,心里麻麻赖赖的不舒服。
早先她还期盼着阿哥能找到个如意郎君,对他千好万好,可真把这人领回家里了,她那针尖儿大的心眼儿又左右难受起来。
裴松心思大没瞧出来,只自顾自地埋头喝汤。
因着要缴赋税,家里田地寸土寸金的种着稻麦,也就留下小垄来种青菜,菜蔬种类少,一年到头就那么几种好吃,就是再不挑嘴也要腻歪了。
裴椿就掐着日子的换换口味,村口的卤水铺子里卖豆腐,天不亮就开始磨磨点豆腐了,晨时那会儿的豆腐刚出锅最是新鲜,眼下气候一天比一天热,豆腐放久了发酸,裴椿就算着收摊的时辰买上一块儿,店家多少能便宜些,再不济也多给她切上一点。
豆腐在筷子间弹了弹,裴松没夹住,“啪嗒”一下掉进了碗里。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却惹得秦既白肩膀一缩,整个人都绷紧了。
裴松兀自叹了口气,这小子从进门开始就是这副模样,畏畏缩缩的和偷果子吃的松鼠似的,一丁点动静都能惹得他抖上三抖。
裴松伸手捏了下眉心,不动声色地瞄过去,秦既白脸色蜡黄,嘴唇都泛了白,病入膏肓了似的,他在家被秦铁牛打得不轻,还咳出了血。
俩人才从秦家出来那会儿,他本想先带他去瞧郎中,谁知这小子推三阻四,手忙脚乱地给他解释方才是咬了舌头,不是吐血,他啥事儿也没有。
怕裴松不信,抢了他手里的包袱一把扛到了肩膀上,还说自己有的是劲儿。
要说养孩子,裴松经验老道,裴榕和裴椿都是他一手拉拔大的,就是闷葫芦如裴榕,他也能轻松应付,左右自家亲兄弟,打两下骂两句都不会生分。
可到了秦既白这,他多少有点儿顾忌,生怕哪句话说偏了又叫他难受。
好半晌没见着他夹盘子里的烙饼,裴松伸手拿起一张,自中间撕开递了过去。
早晨剩下的烙饼,放在锅子里隔水蒸过,虽然没了刚出锅时的酥脆焦香,但却软和了不少。
秦既白微怔,忙战战栗栗地撂下碗,双手去接。
见他埋头张嘴,裴松伸手拦了一下:“舌头还疼不疼?饼子再硌着。”
秦既白忙摇头:“不疼了。”
咋可能不疼,小时候裴椿就是喝汤烫个泡,也得跑他跟前哭半天,他这都流血了,咋会不疼。
裴松放下手上的饼子,将秦既白那半张拿过来。
他拉过盘子,将饼子撕成碎块儿,小山似的堆在碗边上:“这样吃。”
秦既白忽然觉得喉口有些紧,目光在裴松的脸上久久移不开。
已经很久很久未曾有人这般细致且用心地待过他了,即便那多是因为裴松天性良善,他的心口也止不住的躁动。
“快吃啊,傻愣着。”见人不动,裴松催他一句,“想啥呢,吃饭。”
秦既白看着他的脸,很有些失神。
平山村穷乡僻壤,农闲时没事儿做,惯多在背后扯闲嗑,东拉西扯总免不了将话头引到裴家去。
说得最多的就是那裴松五大三粗,年纪这么大了都没人乐意娶,再附上彼此瞧上一眼就能懂的揶揄,和着不怀好意的笑声,窸窸窣窣闹得没完。
秦既白性子孤僻,从不主动与人搭话,可真有婶子几分真几分假说笑似的同他讲,往后娶媳妇、哥儿,可不能找裴松那样式的,他都会面色平静地回过去:“裴松咋了,他挺好的。”
他挺好的,向来好。
年少时的秦既白曾不止一次地羡慕裴椿,只要挨人欺负了一定会有裴松给她撑腰,就算对方人高马大力量悬殊,裴松也敢豁出性命同人争个高下。
饶是被打的衣衫破烂、受伤带彩,他也能一抹脸嬉笑着将裴椿扛上肩,一遍一遍地哄着小姑娘:“哥厉害吧?唉呦别哭,哥给买糖。”
“咋会没钱,哥昨儿个还编筐赚了钱呢,叫陈阿嬷敲一大块儿,你好捧着吃。”
*
秦既白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偷窥着别人的幸福,也偷窥着裴松,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描摹着,他红润的脸颊、厚实的肩膀、流畅的手臂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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