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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落在三皇子耳里,他想的是太子已许久未在晚间露面了,不知又在私下筹谋什么,不论是笼络人才扩充自己势力,还是对付他,都不是一件好事。看来,他该派人去盯着太子的行踪了,早做防范。顾熹之这一天的心情堪称从云端坠到地底,再从地底倒吊回云端,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无比,最后随着太子殿下一声不吭地跑掉而不上不下地忐忑悬在中央。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这是彻底地厌恶他了连责罚都不愿脏了自己的手,还是别的什么意思,顾熹之绞尽脑汁全力思忖。不太像。最后,顾熹之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顾熹之最害怕太子殿下得知自己喜欢他之后露出嫌恶恶心的眼神,可是在太子殿下询问自己是否喜欢他确认的时候,那双潋滟绝伦的桃花眼里有一本正经、认真、执着,甚至有一丝丝探究和难以置信的意味,却唯独没有顾熹之所惧的厌弃。顾熹之自认对殿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不至于连这点眼色也看不出来。可是殿下若不厌恶自己,为何跑了,也不罚他。顾熹之甘愿认领一切惩罚,只要,殿下别赶他走,别再也不见他。顾熹之心里愈发惴惴不安了,得不到答案的青年仿佛一个心无定所四处飘零的浮萍,一颗心都奔到心上之人那里去了,却带不回一丝回音。顾熹之努力让自己处理正事,不要想着这些,反正,殿下晚上就回来了,晚上他就可以见到殿下了,届时再问个清楚,或负荆请罪。不行,根本控制不住,顾熹之在完成奏表之后手中紧握的狼毫笔在纸张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印痕,他的指尖都是抖着的,漆墨滴到页面上,成了浓黑一点,顾熹之心里也紧跟着巍巍一颤,殿下,不会今晚不回来了罢。顾熹之豁然从椅子上站起。也不是没有可能,殿下本就没有回来的理由。若是、若是殿下当真不回来了,他难道还能去东宫把妻子讨回来不成。完了,顾熹之只觉晴天霹雳。他双手捂住头,怎的没有早想到这一层,当时他就应该把太子殿下拦下解释清楚的,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认了,总比现在七上八下的铡刀悬在颈后要好。等顾熹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管不顾地追出了家门,可这个时候日上中天,酷热的天光将顾熹之发懵的灵台照地清醒过来,他现在再去挽留追人有什么用,殿下早已回到东宫了,他去追、去要,像什么话。宫里人大概会认为他发癔症了,而且,也会给殿下招致麻烦。顾熹之行将就木地立在闹市中间。街上人来人往,眷侣成双,只他一个茕茕孑立的孤人。这个时候的顾熹之才意识到往日的自己有多幸福,现在,全被他毁了,潮水一样的懊悔接连将他扑倒吞没,他的额头冒出细汗,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下来,沁进眼睛里,顾熹之难受地抹了一把面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哪怕殿下从今日起真的不再回来,他也要潜心等他。只要等待,就还有希望,对,他会等着殿下,不论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他都要把殿下等回来,在此之前他只管做好准备,用最好的一切去迎接殿下。顾熹之转头就去了一间卖男子配饰的店铺,算算时间,他之前定做的衣裳也快做好送来了,就在这两日,还差饰品,顾熹之趁着这个空当在店里大肆挑选了起来,香囊挂坠,珠玉宝石,还有他先前在夜市上买的一对红珊瑚珠,通通做成饰品送给太子殿下换着佩戴,日日换,随心换,皆随他愿。所以,殿下回来吧,他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他会不惜一切往上爬,做殿下让他做的所有事,为他创造最好的条件,他保证会尽他所能。殿下可以尽情驱策他,只要,他回来。半晌,顾熹之痛心疾首地闭了下眼,再度睁开,他的所有家私银钱全都见底了,店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地装好了一大包饰品热情递给他,顾熹之接下离开回家。钱花完了不要紧,他已经看好国子监的一位学子了,对方家底深厚出手阔绰,明日便可开始私下教授课业赚钱,他很快就有钱了,都给殿下花。除此之外,顾熹之还去了一趟售卖花草树苗的市场,选了一些品种花和细竹,正好种在家里殿下的房间之前,东宫里就有一片长势很好的竹圃,他把家里也布置得类似,殿下会不会喜欢。喜欢了,是不是可以回来。如果不方便,偶尔回家也是可以的,他不挑剔的,母亲那边他也会打好掩护,日后再不会让母亲说出他不高兴的话来,他把一切都办置妥当,太子殿下会不会高兴一点。顾熹之不知道,顾熹之心里没底,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会遏制不住地去想殿下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事实,那样顾熹之会崩溃的,他会恨死喝醉酒的自己的。顾熹之这一大操大办,就到傍晚了。实在无事可做,他又不甘恐慌,便巴巴地坐在家门口等姬檀回来。姬檀放下朱笔,揉揉酸痛的手腕,今日回来迟了,政务却是越积越多,尽管他已经加快了处理速度,等所有政务处理完还是误了时辰,眼瞧着天都要黑了,他赶忙唤来小印子就在书房侍奉他更衣,稍后上了马车再易容。姬檀摒除正事,忍不住跃跃欲试地想尝试自己的新策略了。也不知道顾熹之是会意外,还是生气,说不准会勃然大怒,不过他早已熟练掌握哄顾熹之的手段了,将两人关系维持在一个安全距离内易如反掌。到时候,顾熹之不悦的反应一定很有意思。他已经亟不可待地想要看了。这个人,怎么就那么有趣儿呢,姬檀已经在脑中想了不下百种逗弄他的方法了,就等着马车疾驰回去顾家一一试遍。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东宫太子殿下的居所已经被人暗中窥探,这辆马车自然也落入了窥探者的视野,不过对方暂且还不知晓里边坐的是他,只是,一旦被小人觊觎盯上,就再也甩脱不掉了。天黑了,蚊虫飞舞,顾熹之在门口喂蚊子。沈玉兰、留守在家中的吟雪分别过来叫了他好几次,顾熹之全都充耳不闻,仍执拗地、一心一意要等他的殿下回来,吟雪都还在家呢,殿下一定会回来的。可是,天渐渐黑了。往常这个时间点殿下早已用过晚膳沐浴好了,披散长发松着衣裳在房间或下棋对弈,或吃着水果看政治书籍,而不是直到现在仍没个影子,顾熹之的心在一点点下沉,但他决不放弃地心想,说不准殿下只是被政务绊住了呢,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自己可以等到他。顾熹之给自己努力鼓劲儿。继续等待,等到月明星稀,等到蛙鸣犬吠,终于,远方传来了马车轱辘疾驰的声响,顾熹之几乎立刻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腿脚都麻了,险些站立不住,却仍难挡脸上喜悦,他赶忙拾掇自己,理理衣襟,抚平头发,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些。隔着老远就不住上前探看。马车越来越近,落在顾熹之的眼里越来越清晰,是姬檀惯常乘坐的那辆。顾熹之心里已经高兴疯了,恨不得仰天大叫一声,然而面上却是愈发不动声色我自岿然了,仿佛他只不过是夜间无聊出来闲庭信步,见家中还有人未归顺便过来看一眼而已。马车速度逐渐慢下,直到终于停止。车帘被由内向外地掀开,顾熹之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上去了,然而他却站得愈发笔直沉稳,甚至还将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稳稳横在身前,一派端方君子模样。车帘全揭,露出了太子殿下的侧影,顾熹之真恨不得亲自去扶他下来。稳住,稳住。殿下愿意回来是好事,可千万不能再犯浑把人吓跑了,他一定要潜心蛰伏忍耐,顾熹之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姬檀,喉结上下轻轻攒动了两下。姬檀跳下马车,甫一转身就看见顾熹之了,有些意外他竟在这里等他。这替身的分量比想象中重,大事不妙。看来,他的策略要加重程度了,姬檀心一沉暗自想道。一步一步走近顾熹之,姬檀满心都在想着自己要如何主动对他投怀送抱才不显得过分刻意,又能让他心生反感。顾熹之此刻已经紧张地手心都在盗汗了,他是想见太子殿下不假,想要他回家更是迫在眉睫,但是太子殿下什么都知道了,知道自己喜欢他,对他的那些狂悖大胆的心思一清二楚,顾熹之再也没有办法在殿下面前树立君子高洁形象。他成了觊觎殿下的不轨狂徒了。但是,他忍耐不住,他真的克制不住,一见到这个人就情不自禁神采飞扬,情绪炽烈,满心满眼都是他,甚至,在姬檀向他走来时主动奔赴向他,声音近乎喑哑地开口:“你回来了,今日忙到这么晚,累着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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