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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皆舞台,冠笄皆伶人。
斯特拉福……不,不知真名的先生是登台者中最清醒的一个,或许对他而言,那尚未蒙蔽的世界也并非如何美好。
只道寻常——世界本不美好。
费奥多尔轻轻叹着气,拇指摩挲着描金骨瓷杯的细柄,口气轻柔而不带谄媚:“如果您期待我给您一个怎么样的评价,您或许会失望。”
“哦?”
姑且还是称之谓斯特拉福的绅士眯了眯眼,他摊手示意费奥多尔但说无妨:“愿闻其详。”
于是在伊恩与斯特拉福的瞩目中,费奥多尔轻飘飘的吐出了尖刻的答案:“戏剧糟透了。”
“……”
“……!!”
伊恩的瞳孔骤缩,几乎是立刻想代费奥多尔替威廉斯特拉福致歉,可那双黝黑的眼睛慌张的看向尊敬的长辈时,却不知为何又定神,目光反而平淡的注视着斯特拉福,不再游弋。
斯特拉福对局面的变化心知肚明,却是更加在意费奥多尔的评价——他毫不掩饰地大笑了出来:“啊啊,有趣,可以告诉我缘由么?”
费奥多尔叉了一块樱桃派刚刚咽下,闻言淡声说:“从戏剧的表现来看,舞台装帧与节奏把控并不能够掩饰这个剧本苍白且欠缺条理,舞台开场简单粗暴的信息上来缺少铺垫,结局更是潦草含糊——我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评价这是一部好作品呀。”
斯特拉福的笑意未减,他为费奥多尔的直言不讳鼓掌:“但所有观众都没有质疑过这些问题,你又如何?”
费奥多尔抿茶,似乎是被甜腻的甜品味道冲击到了:“因为他们都是被您挑选过了的观众。”
“剧院邀请制——还真是有趣呀,您也这么觉得吧?”
费奥多尔说:“特地将这个掐头去尾十几年的早期作品搬上来,您根本不是为了艺术家们共有的分享欲呀——这些观众也并不关注这台戏剧。”
斯特拉福耸肩,也不掩饰:“隐喻,不错——如果要我说,这绝对是我平生创作的最烂的剧本。”
费奥多尔轻声呢喃:“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是『世界』呀。”
他的目光灼灼,其中满含着笃定与了然:“您本来就没有在创作一出『故事』,而是在演绎『世界』。”
“『世界』不需要去给观众恰当的开头和合宜的结尾,『世界』不需要合乎逻辑的剧情和精彩纷呈的反转,『世界』不讲道理。”
费奥多尔顿了顿,为自己的见解作结:“比起您剧作家的头衔,或许记者更适合这次剧本中,您扮演的角色。”
斯特拉福自嘲:“真实性,准确性和时效性……呵,如果我是记者,一定是个三流吊车尾罢。”
伊恩卡特眨了眨眼,温声说道:“您并没有正式的从事相关工作,无从判断在新闻业您的前景如何。”
费奥多尔轻笑:“您也对这个行业毫无兴趣不是么?”
“当然没兴趣。”
斯特拉福神色莫测的这样回答着。
茶会的氛围大概不能够称得上轻松,但也勉强还是融洽——至少话题一直推进的很顺利。
聊到半途,斯特拉福话锋一跳转向了一直在一边老实吃喝的伊恩先生。
斯特拉福:“伊恩?”
伊恩刚刚啃下半块饼干,被叫住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他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以一个可称端庄的模样应声:“我在,怎么了威廉叔叔?”
“马普尔女士前阵子同我喝茶时,说你似乎很久没有去看她了。”
斯特拉福以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说:“她可是盼着你去呀。”
伊恩无奈的眨眨眼:“可我在上学呀,而且马普尔女士想我可不比鹅妈妈童谣更亲善……好吧,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斯特拉福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将话题转回别方:“一直没有注意到——原来你的父亲姓卡特么?”
伊恩卡特愣了愣,却是下意识摇头:“不、家姓奥尔斯顿。”
斯特拉福眯眼,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探究对方的隐私:“那你是随母姓么?抱歉,我……”
这声歉意,实在是称不上诚恳的,而不出所料的伊恩也摇了摇头,坦然说道:“我的母亲是日裔。”
言下之意,不外乎就是这个姓氏也无母亲没什么关系了,斯特拉福与费奥多尔都安静了下来,一起注视着这个很早很早以前,似乎就一直很安静平庸的少年。
伊恩卡特在短暂的茫然后抬起了眼,黝黑的眼睛中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他说:“『卡特』这个姓氏是我自己选择的,对我而言这是一枚图腾。”
古怪的用语。
费奥多尔适时出声:“图腾?”
伊恩点头:“具体的原因恕我不能透露,不过这应该也不会影响到这个茶会?”
这就是要轻飘飘揭过的意思了,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可比起伊恩身上一目了然的客观疑点和问题,斯特拉福的平静温和却是更加古怪。
他可以笃定,斯特拉福是在帮他,但为什么。
『威廉叔叔』这样亲密的称呼后,这两人却又很是疏离——还不如他脑子里的米沙对斯特拉福和茶点来的亲近。
『卡特』。
『Carter』又或者是『Cutter』。
看守者……还是切割者。
费奥多尔按下这些疑虑,平静的品茶,茶会已至尾声,现在讨论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琐事寻常——伊恩却对此也是兴致缺缺。
费奥多尔垂眸,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又从中看见了自己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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