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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藏的学问比晾晒更细致。
粟米最金贵,晒干后要倒进陶罐。云雀娘正坐在灶房里,把粟米倒进细筛,一点点晃着,把最后的碎壳筛干净。“得装在陶罐里,口上盖层麻布,再压块石头,防老鼠也防潮。”她一边筛一边说,灶台上摆着五个大陶罐,都是往年攒下的,“这罐留着做粥,那罐磨面,最小的那罐,装挑出来的饱满颗粒,留着当明年的种子。”
高粱穗挂在房檐下最稳妥。石生家的房檐下已经挂满了,红彤彤的穗子垂下来,把窗户都遮了一半。“这样通风,不怕潮,想吃的时候摘一串,脱粒磨面,或是直接用来酿酒。”
荞麦和豆子要装在麻布袋里,吊在房梁上。赵执信踩着梯子,把装荞麦的麻袋往房梁挂钩上挂,赵闲庭在底下扶着梯子:“再往左边点,离灶火远些,别沾了油气。”麻袋晃悠着,里面的荞麦粒发出“哗啦”的轻响,像在跟梁上的燕子打招呼。
菘和芦萉则要藏进地窖。村里的地窖都挖在屋角,深丈许,底下铺着干沙。柳月娘带着白未晞往地窖里搬菜。“这地窖冬暖夏凉,菘能存到开春,芦萉埋在沙里,吃的时候挖出来,还新鲜着呢。”她指着角落里的陶罐,“那里头是腌好的芦萉干,就着粥吃,开胃。”
白未晞蹲在地窖里,听着头顶传来的雨声,忽然觉得这地窖像个踏实的肚腹,把一年的收成稳稳藏在里面。村民们的储藏,没有什么精巧的法子,却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智慧——陶罐防潮,麻布袋通风,地窖恒温,连挂在房檐的高粱穗,都是为了借穿堂风把最后一点潮气吹干。
雨停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村民们又把粟米摊回晒谷场,木锨翻动的声音、孩子们的笑声、远处传来的鸡鸣,混在一起。
白未晞站在场边,看着夕阳把粟米染成橘红色,看着林茂用手掂着粟米,跟林青竹说“明年再多种半亩”,看着村民们脸上挂着的笑意。
她忽然想起汴梁城的破庙,墙角边的摊位,破旧的草棚……而此刻,晒谷场的金、房檐的红、地窖的土黄,还有村民们脸上的汗和笑,把这山窝子填得严严实实,平和安稳。
秋意渐浓,田埂上的草枯成了金褐色,秋收的忙碌刚歇下,村里的日子就换了副模样。
村西头的村塾里,赵先生的戒尺“啪”地敲在案上,读书声立刻像春芽似的冒了出来:“人之初,性本善……”窗纸被阳光照得透亮,能看见孩子们攒在一起的小脑袋,有的跟着摇头晃脑,有的偷偷用手指卷着衣角,还有的盯着先生案上的砚台发愣。
小锁头坐不住,被先生用戒尺敲了手心,咧着嘴想哭,听见窗外传来的笑声,又把眼泪憋了回去——那是白未晞路过,正被几个孩子围着,要她看刚写的字。
边上不远处的院子里,,张仲远正在翻晒药材。他手里捏着柄小竹耙,动作慢悠悠的,竹耙划过竹匾里的黄芩,发出“沙沙”的轻响。黄灿灿的药材在阳光下摊成薄薄一层,边角微微卷曲,散出清苦的药香。
“爷,这金银花晒得够干了不?”张愈之蹲在旁边,手里捧着个簸箕。
张仲远放下竹耙,拿起朵金银花捻了捻,花瓣脆得一捏就碎。“行了,收起来吧。”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装在陶罐里,留着开春给娃们防风寒。”
这院子不大,却摆满了竹匾、簸箕,里面摊着各式各样的药材:柴胡梗子青中带黄,板蓝根切成了薄片,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草,都是爷孙俩这段时间在山里采回来的。
“张大爷,在家忙呢?”院门口探进个脑袋,是张秀,她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个红皮萝卜,“刚从地里拔的,脆得很,给您和愈之尝尝。”
张仲远刚要推辞,张秀已经把芦萉放在了石阶上:“您可别跟我客气,前段我发高热,不是您给开的药,哪能好得这么快?这点东西算啥。”
话音刚落,狗子娘也来了,手里捧着半袋粟米:“张大哥,这是今年新打的粟米,熬粥香。”她说着,眼睛往竹匾里瞟了瞟,“这药材晒得真精神,明年开春我家那口子的腰疼,还得劳您费心。”
没一会儿,院门口就热闹起来。张奶奶让儿子送来了一小袋豆子。李大叔扛着捆干柴进来,往灶房边一放:“天冷了,烧火暖和。”
张仲远看着堆在墙角的粮食、蔬菜,还有那捆干柴,眼眶有点发热。他摆了摆手,让张愈之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包刚晒好的金银花:“拿着,泡水喝。”
张愈之小捧着药材跑前跑后,小脸跑得通红,嘴里喊着:“王婶,这是您的!李大叔,给您……”
山坡上的田地里,壮劳力们正忙着晒垡。林茂挥着锄头,把秋收后的土地翻过来,大块的土坷垃被他敲碎,露出里面的土。“把土晒透了,来年开春种粟米才长得好。”他喊着,额头上的汗珠滚进皱纹里,“石生,你那片地再翻深点,底下的僵土得晒酥。”
石生应着,抡起锄头往下砸,“咚”的一声,土块裂开细纹,阳光钻进裂缝里,把土晒得暖烘烘的。
柳月娘家的院子里,聚了四五个妇人。她们坐在
;向阳的石阶上,手里的针线在粗布上来回穿梭。柳月娘正纳鞋底,麻线穿过布眼,发出“嗤”的轻响,针脚又密又匀。“:大丫娘,大丫的棉袄,袖口得再放宽点,明年还能穿。”她笑着说,手里的鞋底是给周挂花做的,上年纪的人脚凉,她特意纳得厚实些。
林青竹手里拿着块靛蓝粗布,正裁小褂,布料是鹿鸣从镇上换回来的。
“月娘,你这针线活是咱村里第一好。”有人打趣,“等你过几天嫁过去了,石生可就成了咱们村穿的最好的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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