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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墓道深处,“滴答”声裹着腥气黏在石壁上,林野举着磷火筒往前探,光圈撞在前方的阴河水面上,溅起细碎的红光——那是数不清的血蛊虫正从河底的淤泥里钻出来,细如发丝的虫身裹着暗红黏液,每节甲壳都泛着淬毒般的光,尾端拖曳的黑烟在磷火下扭曲成利爪的形状,簌簌抓挠着空气。
“这些畜生是用殉葬者的心头血喂大的。”墨尘拽着林野后领往后退时,指尖已捏爆一只爬上皮靴的虫,甲壳碎裂的脆响里,半截虫身的尖牙仍在火光中闪着寒芒,“被它们咬到,邪气会顺着血脉往上爬,不出半炷香就会被啃空精气。”
虫群漫过脚踝的瞬间,苏烈的工兵铲带着风声劈落,刃口斩碎的虫尸炸开腥臭汁液,溅在石壁上蚀出密密麻麻的坑洞,像被强酸泼过。“他娘的越砍越多!”他边退边骂,余光瞥见河面浮起层白花花的东西,凑近了才看清是虫卵,密密麻麻铺得像层腐烂的浮萍,半透明的卵壳里,幼虫正用尖牙啃噬着内壁,发出“沙沙”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洛离怀里的伏羲琴突然震颤起来,她指尖一挑,琴音如利刃破空,刚从卵壳里挣出的幼虫触到声波,瞬间蜷缩成焦黑的小球,簌簌往下掉。“它们怕高频震动!”她指尖翻飞如蝶,琴弦震颤的频率越来越快,在身前织成道无形的音波屏障,逼得虫群在三尺外疯狂打转,尾端的黑烟撞在音波上,像被烈火灼烧般化作缕缕青烟。
可虫潮实在太密了,像涨潮的海水般层层叠叠涌来。一只漏网的成虫顺着琴身的木纹爬上来,尖牙狠狠咬向洛离按弦的指尖,她猛地缩手,最粗的那根琴弦“嘣”地断了,音波屏障瞬间裂开道缺口。虫群像找到决堤口的洪水般涌来,林野情急之下咬破指尖,血珠甩向缺口的刹那,竟燃起淡金色的火苗,将扑来的虫群烧得噼啪作响,焦臭的气味混着河水的腥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你的血能克它们!”墨尘反手夺过苏烈的匕首,在他小臂上划开道口子,“往河面洒!”苏烈疼得龇牙咧嘴,却仍举着流血的胳膊往河面挥去,血珠落水处炸开团团金焰,那些白花花的虫卵在火里蜷成焦黑的球,噼啪作响。
洛离趁机重调琴弦,断弦的缺憾反倒让琴音添了几分凄厉,像无数把小刀在虫群里穿梭切割。林野踩着苏烈劈开的通路往前冲,磷火筒的光圈里,河对岸的“渡魂”石碑渐渐清晰,碑底嵌着的铜制机关泛着冷光——那是关闭虫潮源头的关键。
“我去按机关!”她跃过浅滩的瞬间,脚踝已缠上十几只血蛊虫,尖牙正往皮肉里钻,疼得她倒吸冷气。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钮,虫群突然炸开,墨尘抱着捆浸了灯油的干柴冲过来,点燃的柴捆扔进虫堆,火舌卷着琴音,在阴河上烧出道扭曲的火墙,噼啪作响。
“快按!”他用后背抵住扑来的虫群,粗布衣衫瞬间被虫尸的汁液蚀出几个破洞,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肉。林野狠狠按下机关,石碑突然下沉半尺,河底传来沉闷的轰鸣,水流开始倒灌,像被无形的手拽着往暗河深处退,那些未死的虫群在逆流里挣扎,最终被卷入黑暗。
火墙熄灭时,苏烈瘫坐在地包扎伤口,布条浸了血,看着触目惊心。洛离扶着琴身大口喘气,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琴面上晕开小水洼。林野低头看着脚踝的咬痕,血洞正渗出淡金色的血珠,竟在慢慢愈合——阴河的水顺着石缝漫上来,洗过伤口时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像洛离琴盒里晒干的桂花泡出的茶,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
墨尘用工兵铲挑开只垂死的血蛊虫,指着河面轻笑:“看,它们怕了。”
水面上,残存的虫尸正拼命往暗河入口钻,尾端的黑烟在水流里散成细雾。石碑升起的地方,一朵白色的花悄悄浮出,花瓣上的露珠映着磷火,像滴未落的泪。
林野伸手拾起白花,指尖突然泛起暖意——护魂珀从衣襟里滑出来,半块琥珀在磷火下泛着微光,里面的蓝蝶翅膀轻颤,翅尖的金粉竟与自己伤口渗出的金光同色。
“是守陵人的护魂珀。”墨尘凑近细看,瞳孔骤缩,“用活人精血养了十年才成的,能镇百邪。你看蝶翅纹路——”他指着琥珀内部,那些细密的纹路弯弯曲曲,竟与洛离琴谱上的音符重合,“她早知道会遇上血蛊虫,这是特意给你备的。”
话音未落,阴河河底传来“咕噜”声,像有什么重物在淤泥里翻涌。苏烈举着火把照向河面,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虫群在河心聚成个暗红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着具青铜棺,棺盖的缝隙里渗出黑血,顺着水流扩散,所过之处,那些刚被烧死的虫卵竟又开始蠕动,细小的虫崽顶破焦黑的卵壳,密密麻麻地探出头。
“殉葬棺里藏着母虫!”老金不知何时出现在甬道口,罗盘的指针疯转得像要飞出去,“刚才那波只是前哨,母虫靠吸食棺里的殉葬者魂魄活着,咱们毁了它的崽,它要亲自出来了!”他往林野手里塞了个陶罐,罐口飘出清冽的水汽,“这里面是养魂泉的泉水,泼向棺盖的兽首锁,能暂时镇住它的邪气。”
林野刚要迈步,洛离突然按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脸色白得像纸
;:“等等……琴音震不动母虫,你看棺身。”他抬手指向青铜棺侧面,那些模糊的刻痕在水光中渐渐清晰,扭曲盘结,竟与血蛊虫尾端的黑烟组成相同的咒文,“这是‘血祭阵’,咱们毁了虫群,反而把它从沉睡里吵醒了。”
青铜棺猛地一颤,棺盖“咔”地裂开道缝。一道黑影从缝里探出来——不是虫身,是只覆盖着暗红鳞片的手,指甲泛着幽光,轻轻一勾,十几只血蛊虫便顺着爪尖爬上去,在掌心聚成颗跳动的血珠,像颗活的心脏。
“是殉葬的巫祝!”老金的声音发颤,握着罗盘的手不停发抖,“他当年是被活埋的,用自身精血炼了这母虫,现在魂魄和虫长成了一体。
黑影撑起棺盖的瞬间,林野看清了他的脸——鳞片从脖颈往上蔓延,覆盖了大半张脸,眼窝处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血火,映得周围的水汽都泛着红。他张开嘴,里面没有舌头,只有密密麻麻的虫腿在喉间蠕动,每吐个字,都有几只血蛊虫从齿间坠落:“擅闯……忘川……者……死……”
苏烈的工兵铲带着蛮力劈在巫祝肩上,竟被鳞片弹开,反震得他虎口发麻,工兵铲险些脱手。巫祝反手一爪扫来,腥风裹着虫群扑向苏烈,他躲闪不及,后背被抓出五道血痕,细小的虫崽已钻进伤口,正往皮肉深处钻,疼得他闷哼出声,额上青筋暴起。
“苏烈!”林野扑过去,将护魂珀按在他伤口上,琥珀的金光照过处,那些钻进去的虫崽立刻蜷成焦粒,簌簌落下。“老金,泉水!”
老金刚泼出半罐泉水,就被巫祝挥手挡开,水花落在石壁上,瞬间蚀出几个深坑,白烟袅袅。洛离突然盘腿坐在河岸边,将断弦的伏羲琴按在膝间,指尖悬在无弦处轻轻虚拨——没有琴音,却有层肉眼可见的气浪荡开,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巫祝身上的鳞片竟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像是被声波震得松动。
“是‘无弦音’!”老金又惊又喜,声音都在发颤,“她在用灵力模拟琴音,这是守陵人不外传的禁术!”
洛离的额角渗出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琴身上。她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节都在发抖,气浪每荡开一圈,她嘴角就溢出血丝,在下巴上积成小血珠。巫祝被激怒了,喉间发出刺耳的嘶鸣,像无数虫爬过玻璃,掌心的血珠猛地爆开,化作道虫箭,带着腥风射向洛离——林野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挡在她身前,护魂珀恰好撞在虫箭上,琥珀里的蓝蝶突然振翅,金粉簌簌落下,在两人身前织成道半透明的光网。
虫箭撞在光网上,瞬间化为灰烬,可光网也“咔”地裂开细纹。洛离突然抓住林野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抹在琥珀的裂纹处,她的指尖已被琴弦割得血肉模糊,血珠滚落在琥珀上,竟像活物般渗了进去:“用你的血……催活它……”
林野这才发现,洛离的后背已被毒液蚀出个黑洞,暗紫色的血正顺着脊椎往下淌,在河岸边积成小小的一滩。她咬咬牙,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滴在琥珀上。两人的血在裂纹处相融的刹那,蓝蝶发出清亮的嗡鸣,翅尖透出的微光顺着林野的手臂往上爬——不是真的爬动,是道金色的光痕,爬过心口时,她突然想起洛离教她弹的第一支曲子,指尖下意识跟着动,竟与洛离虚拨的节奏完全重合。
“对……就是这样……”洛离笑了,血丝沾在唇角,像朵开败的花,“《广陵散》的杀声段……你早就学会了……”
两道灵力顺着重合的指尖汇入伏羲琴,断弦突然“嗡”地共鸣,肉眼可见的音刃从琴身射出,像道银色的闪电,正斩在巫祝胸前的鳞片上。那些盘结的咒文被劈开道缺口,底下跳动的血肉里涌出无数血蛊虫,却在音刃的震颤中纷纷爆体,腥臭的汁液溅了一地。
巫祝发出痛苦的嘶吼,转身想退回青铜棺。墨尘摸出腰间的匕首,奋力掷出,匕首精准地钉在棺盖的兽首锁上,匕首柄缠着的布条突然燃起——那是他用仅剩的灯油和火折子做的引信。“炸了它!”他拽着苏烈往后退,“棺里有殉葬者的骨殖,混着灯油烧,能把母虫的根烧断!”
林野和洛离对视一眼,同时加重指尖的力道,音刃如瀑布般连绵斩出,硬生生将巫祝逼回棺内。棺盖即将合上的刹那,引信燃到尽头,“轰”的巨响中,青铜棺在火光中炸裂,碎片混着虫尸、骨殖漫天飞溅,阴河的水被染成猩红,却在几秒后褪去血色,露出青黑色的河床,淤泥里还残留着未烧尽的虫壳,发出焦臭。
硝烟散去时,洛离突然晃了晃,身子一软靠在林野肩头。林野伸手去扶,才发现她后背的衣衫已被毒液蚀穿,那黑洞般的伤口里能看见森白的骨头,暗紫色的血还在往外渗,顺着林野的胳膊往下淌。“别碰……”洛离的声音轻得像缕烟,呼吸时胸口起伏微弱,“毒液沾到……你也会……”
她抬手想碰林野颈间的护魂珀,指尖伸到一半却垂落,砸在伏羲琴上发出闷响。琴身的断弦突然“嘣”地绷断,弦头扫过她的脸颊,像在替她擦去那缕未干的血痕。河面上的白花突然齐齐转向,花瓣朝着洛离合拢,渐渐将她裹成个白色的花苞,沉入水中时没有溅起涟漪,只有护魂
;珀上的蓝蝶猛地振翅,发出清亮的嗡鸣,随后便沉寂下去,翅上的金粉黯淡了大半,像蒙了层灰。
林野抱着琴僵坐原地,直到苏烈伸手拽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被琴弦勒出了血,血珠滴在琴身的血迹上,融成只完整的蝴蝶形状,翅膀还在微微颤动,像活的一样。“走了。”墨尘的声音哑得厉害,伸手想接过琴,却被她死死抱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往甬道走,每一步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扯断,疼得喘不过气。阴河的水流越来越清,映出身后空荡荡的河床,只有那朵沉入水底的花苞,在幽暗处泛着极淡的白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
走到甬道拐角时,林野突然停下,抱着琴坐下,指尖在断弦上轻轻拨动。没有琴音,只有指尖划过木头的涩响,却仿佛听见洛离在身后轻笑:“跑调了哦。”她捂住脸哭得浑身发抖,护魂珀贴在胸口,凉得像冰,又烫得骨头疼——她知道,洛离真的留在了这里,留在了阴河底,留在了那片开着白花的地方,再也不会追上来喊她“慢点走”了。
甬道深处的黑暗里,突然传来“咔嚓”的脆响,像巨石碎裂。林野猛地回头,洛离沉落的河面上方,整块崖壁正往下塌,巨大的石块砸进水里激起浊浪,连那些漂浮的白花都被卷入漩涡,碾成碎末,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洛离——!”
她疯了似的想冲回去,却被墨尘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像铁箍,勒得她骨头生疼。“别去!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墨尘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劲,却掩不住哽咽。
“那是洛离啊!”林野的指甲几乎嵌进墨尘的胳膊,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视线模糊成一片,“她还在下面……我要带她走……”
苏烈背过身,用工兵铲狠狠凿着地面,石屑飞溅,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老金蹲在一旁,从药箱里摸出个瓷瓶,手抖得半天打不开,最后索性把瓶里的药粉全倒在地上,动作里带着股说不出的绝望。
塌方的轰鸣持续了一炷香,烟尘散去时,通往河底的入口已被封得严严实实,巨大的石块交错咬合,连条缝隙都没有,仿佛从未有过青铜棺、血蛊虫,也从未有过抱着琴的白衣女子,只有阴河的水流声,清冽得像首挽歌。
林野瘫坐在地,怀里的伏羲琴硌得肋骨生疼。琴身沾着的洛离的血,早已干涸成暗褐色,像道永远擦不去的疤。护魂珀贴在胸口,冷得像冰,却在指尖触到断弦时微微发烫——那是洛离最后拨动过的地方,余温仿佛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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