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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兵洞的晨雾还没散尽,硝石矿的烟就顺着寒溪飘了过来。赵昺站在石崖上,望着矿洞方向升起的淡蓝烟柱——那是刘二带着弟兄们用火药炸土的烟。昨夜龙岩驿的血迹刚被雨水冲淡,矿上的锤凿声就又响了,像在给这乱世敲着节拍。
“阿木说矿上的火药得省着用。”张勇从身后走来,肩上的伤用蓝珠的草药敷过,布带缠得紧实。他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阿珠刚蒸的糙米糕,热气透过竹篾缝往外冒。“炸一次土要半罐火药,矿上的弟兄贪快,昨天多炸了两回,阿木的火药坊快供不上了。”
赵昺接过糙米糕,咬了一口,米香混着艾草的味。“让刘二按时辰炸。”他往矿洞方向指了指,“辰时、未时各炸一次,既能保证产量,又省火药。”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张纸,上面是昨夜画的“炸矿示意图”,“让阿木把这个带给刘二——在矿洞两侧挖‘缓冲沟’,炸出来的土能顺着沟滑到洞口,省得弟兄们再费劲搬。”
张勇把纸折好揣进怀里,刚要走,就见蓝石从畲寨方向跑来,手里举着个竹筒,筒口塞着布。“寨老让送的!”蓝石跑得急,额角的汗滴在竹筒上,“畲族的老药婆说,这是‘醒神汤’的方子,矿上的弟兄炸土时闻多了硝烟,喝这个能解乏。”
赵昺接过竹筒,倒出里面的纸卷。上面是畲族的象形字,蓝珠恰好从涧边采药回来,凑过来看了看:“这是用薄荷、紫苏熬的汤,我姐在药圃里种了不少,正好能采。”她往竹篮里指了指,里面的薄荷草还带着露水,“我这就去熬,让矿上的弟兄午时能喝上。”
藏兵洞的火药坊里,阿木正和王小铁称火药。陶盆里的黑药粉堆得像座小山,王小铁用木勺舀着,一勺正好三钱——这是赵昺定的“炸矿用量”。“爹说这火药得‘宁少勿多’。”王小铁把药粉倒进陶罐,盖紧盖子,“少了炸不开土,多了会震塌矿洞。”
阿木往陶罐上贴了片红布——这是“炸矿专用”的记号。“刘二的弟兄要是再乱用量,我就不给他们送火药了。”他嘴上说着,却还是多装了半罐,“矿洞深处渗水厉害,多些火药能炸得更透。”
正说着,蓝飞虎带着几个畲族后生扛着木材来了。木料是从走马岭砍的硬木,被削成了半尺宽的木板。“寨老说矿洞的顶该撑了。”蓝飞虎把木板靠在石墙上,木板上还留着斧凿的印子,“畲族的老木匠说,用‘十字撑’能顶住洞顶的土,免得塌了伤弟兄。”
阿木眼睛一亮,拽着蓝飞虎往矿洞方向走:“正好让老木匠教教刘二!矿上的弟兄只会用木杆直撑,上个月差点塌了洞。”
矿洞外的空地上,刘二正指挥弟兄们搬炸下来的土。土块混着硝石的白渣,被堆成了几座小丘。一个后生扛着土筐往牛车走,脚下一滑,筐里的土撒了半地。“慢点!”刘二喊了声,自己却也没站稳——昨夜在龙岩驿帮着抬伤员,腰还酸着。
“赵大哥让按时辰炸。”阿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的“炸矿示意图”在风里飘。刘二接过图,眯着眼看了看:“缓冲沟?这法子好!弟兄们昨天搬土搬得胳膊都肿了。”他往矿洞深处指了指,“里面的土更硬,正好试试这法子。”
畲族的老木匠这时也到了,手里提着把锛子,腰上挂着墨斗。他绕着矿洞转了一圈,用锛子敲了敲洞壁:“这土是‘活土’,得用‘双层撑’。”他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十字,“底层用粗木杆,上层用细木板,像给洞顶戴了顶帽子。”
刘二看得直点头,让弟兄们立刻砍木杆。老木匠在洞壁上弹墨线,墨汁是用锅底灰调的,在黄土壁上画出清晰的线。“按这线挖槽,木杆嵌进去才稳。”老木匠用锛子在槽里敲了敲,“畲族的梯田埂就是这么撑的,十年都不会塌。”
午时的太阳晒得人发懒,蓝珠带着畲族姊妹们挑着汤桶来了。薄荷汤的清香飘在矿洞外,弟兄们放下手里的活,围过来舀汤喝。刘二喝了两口,抹了抹嘴:“这汤比糙米水解渴!蓝珠妹子,替我谢你们寨老。”
蓝珠往矿洞里望了眼,木杆已经撑好了,像给洞顶搭了副骨架。“赵大哥说矿洞的顶撑好了,才能往深处挖。”她往汤桶里添了些薄荷,“畲寨的后生们下午来帮着编土筐,你们的筐子不是快破了吗?”
刘二拍了拍身上的土筐,筐底果然磨出了个洞。“那可太好了!”他往矿洞深处喊,“弟兄们!下午畲族的弟兄来帮咱们编筐子,都精神点!”
洞深处传来一阵欢呼,夹杂着锤凿声,像在给这合作的日子敲着鼓点。
午后,藏兵洞的石屋里来了位客人。是汀州城里的药铺老板陈老倌,背着个药箱,花白的胡子上沾着尘土。“李三郎让我来的。”陈老倌把药箱放在石桌上,里面是些治外伤的草药,“元兵在城里查得紧,这些药不好带,我绕了三回才出城门。”
赵昺往药箱里瞥了眼,里面还有两包“麻沸散”——这是给矿上弟兄炸土时万一受伤用的。“辛苦陈老倌了。”他从石柜里取出个布包,里面是二十两银子,“这是药钱,还有些糙米,您带回去给铺子里的伙计。”
陈
;老倌把银子推回去,眼里有些湿:“赵先生别跟我客气。”他往漳州方向望了望,“元兵在汀州城里抓了不少‘通匪’的百姓,我这药铺能开着,全靠李三郎照拂。这点药,算我为弟兄们尽份力。”
赵昺不再推辞,让张勇把药送到矿上。陈老倌刚要走,又回头:“对了,李三郎说漳州总兵请了个‘火炮匠’,正在龙岩驿造炮,说是要炸平走马岭。”
赵昺心里一紧,往关隘图上的龙岩驿指了指:“火炮匠?是蒙古人还是汉人?”
“听说是个汉人,姓王,以前在临安造过炮。”陈老倌叹了口气,“元兵许了他百两银子,他就从了。”
送走陈老倌,赵昺立刻召集张勇、蓝飞虎议事。石桌上的关隘图被推到中间,龙岩驿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火炮的射程比床弩远。”赵昺用手指在图上划了划,“要是元兵在龙岩驿架起炮,走马岭的石墙挡不住。”
蓝飞虎往畲寨方向指了指:“畲族的老寨匠会造‘石雷’。”他用手比划着,“用青石凿空,装上火药和碎石,从崖上推下去,能炸碎马队。”
“不够。”张勇摇了摇头,“火炮能打三百步,石雷得等元兵到崖下才能用。”他往火药坊的方向望了望,“阿木的火药能不能造‘飞雷’?像弓箭一样能射出去的。”
赵昺眼睛一亮,往石桌上的陶罐指了指:“用竹筒做‘炮筒’!”他拿起根竹筒,比划着,“把火药和碎石装进竹筒,用引线点燃,能射出去百步远。阿木的火药坊有现成的竹筒,正好试试。”
阿木被叫来时,手里还沾着火药粉。听赵昺说完,他立刻往火药坊跑:“我这就做!用粗竹筒,装半筒火药,再塞些碎石,引线用麻线缠紧,肯定能射远!”
黄昏时,走马岭的枫树下响起了“轰隆”声。阿木的“竹筒炮”试射成功了,碎石和火星射出去百步远,在石滩上炸出个小坑。蓝飞虎拍着阿木的肩:“这东西比石雷管用!元兵的火炮还没架起来,咱们就能炸他们!”
赵昺站在枫树下,望着远处的龙岩驿。暮色里,驿道上隐约有元兵的身影在忙碌——他们定是在架火炮。但他心里却不慌了,就像这走马岭的枫树,根扎得深,再大的风雨也摇不垮。矿上的锤凿声还在响,畲族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火药的硝石味,像在唱着首关于希望的歌。
夜渐深时,藏兵洞的灯火还亮着。阿木在火药坊里赶制竹筒炮,王小铁帮着削引线;蓝珠和畲族姊妹们在熬醒神汤,药香飘满了整个洞;张勇带着弟兄们检查走马岭的石墙,把铁蒺藜往石缝里再埋深些。赵昺坐在石桌旁,借着灯光画新的布防图,图上的“竹筒炮阵地”被圈了个红圈,旁边注着“射程百步,可破火炮”。
洞外的风里,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张勇握紧了腰间的刀,蓝飞虎也摸出了弯刀。但很快,他们就听见了周大锤的喊声:“是我!矿上的弟兄送硝石来了!”
赵昺走到洞口,看见寒溪里的木筏上堆着新炸的硝石,白花花的,像堆小雪山。刘二站在筏头,脸上沾着硝土,却笑得亮堂:“赵大哥,矿上的弟兄们说,有了这竹筒炮,元兵的火炮来多少,咱们炸多少!”
赵昺笑了,往筏子上扔了袋糙米糕:“先吃点东西,夜里凉。”他往龙岩驿的方向望了眼,夜色里,那里的灯火比往常亮——元兵定是在连夜架火炮。但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走马岭的枫树下,会有更多的竹筒炮等着他们。这乱世里,只要人还在,希望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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