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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城里回来,只两天,刘贵红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乔木匠只得差女儿,去找北震声,北不在,上了剪子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算是急中生智,想到郝百通,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巧了,郝刚从外面回来,一袋烟没吸透,见乔清萍三行鼻涕两行泪,知刘大限已到,“你先走,随后就到!”
“郝先生,求你快一些!”
“快慢一个样!”郝百通看看天,慢调丝理收拾药箱,“你也不用急,你妈已经把一只脚伸进棺材里了,傍晚前后的事,我也无力回天!”
乔清萍听郝这么一说,哇啦——一声,哭了个底掉,瞬间人就不行了,瘫如一堆泥。
太阳快要掉地上,就要跌碎的时候,郝百通驾驭着马车,从坡地上晃晃悠悠下来,车子刚在乔家门前扎稳,乔清萍就猛地下了车,弟弟妹妹们早己哭成一堆,乔木匠木然蹲坐在石磨跟前,把旱烟袋抽得象星星一样一闪一烁,从嘴里吐出的烟,一柱一柱的,村人远远站着看着,窃窃私语议论着,郝百通放下马鞭,背着药箱,跟着乔清萍就进去了,众人水波浪往前涌,一股股死人才有的味,沁人肺腑,郝百通干呕两声,然后对众人说:“别挡道,她就要走了!”人在床上翻白眼,一个劲儿直抽抽。
刘贵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睛睁得溜圆,象绳索勒住脖子一样。
“快给她看看,打一针,吊瓶水!”有人扒开人缝,让郝百通近身,看个究竟。
“打什么针?吊什么水?活人要用的东西,用在死人身上有用吗?黑白无常正在拿她!”
“怪不得七娶七死,嘴下就没积点德!”
众人在门前闪开一条缝,郝百通打开药箱,匍下身子,看了看,对乔清萍说:“孩子,别哭啦,舀碗清水来,家里有火纸吗?”
“我家有!”人群里有人说。
“赶紧拿去!”
“妈!妈!是我!我是清萍——你可不能死呀!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乔清萍蹲下身子,三行鼻涕两行泪,抓住刘贵红的手摩挲着。
刘贵红双眼直勾勾看着女儿,头一歪,吐出最后一口气,人没了,就这样走了。长久的折磨,一瞬的终结,让所有在场人都惊叹!
从哭哭啼啼人堆里,挤出来,郝百通一身汗:“让开!让开!别挡道!”他仿佛看见刘贵红的灵魂,似一片羽毛,更象是一片云,飘飘浮浮飞出门去,向太阳最后跌碎的地方飞去。
乔木匠木然坐着,两颗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
北震声和巩德仁一样:认为随着刘贵红的仙逝,他和乔清萍的婚事就是水道渠成的事,谁都知道:北家让乔家坑了这么多年,在接下来的一些环节上,乔木匠会蜻蜓点水式地意思一下,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但乔木匠却提出了更为苛刻的要求:伍拾张红色狐狸皮。
巩德仁当时一听,头摇得象拨浪鼓似:“乔老大,你这可过了!北家人陪你走过这么多年灾难,要不是你们家折腾,北家会是眼下这么个状况?你咋这样不讲良心呢?”
“巩老板,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娘走了,这留下几个孩子,只有清萍能做些事,虽说我能甩开膀子干木工活,可这家还能叫家吗?欠下的帐不用还吗?你跟北风说,也别怪我心狠,谁让他摊上了呢?就这么着!”
“你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随你怎样想!”
“北家可以满足你的条件,女儿过去还要不要生活?”
“我不管!他要不答应,这门婚事就算了!”
“亏你红口白牙说得出!你乔老大在北门河也算是脸朝外的人,你这么做事,心不愧呀?再说,真退了婚,你赔得起北家贴补的钱?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翻脸比翻书都快!是你让我里外不是人的,我要知道你是这等货色,打死我我也不保这份媒!”
“巩老板,我都活成这样,你还和我计较?”
“没见过你这样没皮没脸的,就这么着吧,别我回了话,北家人应下了,你再给我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嘿,嘿嘿嘿……这回不会再变了!”乔木匠干搓着手,干笑两声,“人穷志就短哟!没有办法,都是为了活着,穷凶就会极恶!”
“你要再变,我就把你交给德明,你这不是讹人屎吃吗?你也是把‘人’做到极限了!”
“这还不都是被逼的,我要是能象你巩老板有钱有势,我也能拉泡硬屎嘞!人要脸,树要皮,我也想体面站到人前,可我这不是面条上供,底子虚软嘛!我甚至也想续个弦!”
“你拉倒吧,你就是这怂样,活得没皮没脸,还找一大堆借口,你赢了!吃不着五谷,却想六味,不怕贪多嚼不烂,噎死你!这刘贵红刚走,你就……”头摇得如波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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