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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为魁冬找老婆(第1页)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天边刚染了层淡青,雾气还没散,像笼着层薄纱。五特就带着石头哥往镇上赶,小路两旁的草叶挂着露水,踩上去“咯吱”响,湿凉的水汽顺着裤脚往上渗,冻得脚踝发麻。石头哥背着沉甸甸的褡裢——里面裹着二两碎银子,是之前卖狼皮攒下的定金,银子用粗布包了三层,硌得他后背发紧。他一路都在琢磨五特昨天的话,走两步就忍不住搓着冻红的手问:“二冬,咱们找的人,要是性子烈、往后跟三冬处不来咋办?要是……要是她瞅着俺黑,嫌俺粗笨不愿跟俺咋办?”

五特脚步没停,手里攥着根刚折的柳树枝,枝桠上的嫩芽还沾着露水,一下下扫开路上的荆棘,露水溅在鞋面,晕开一小片湿痕:“人牙子手里有死契,她要是敢不省心,自有规矩管着。至于愿不愿意,轮不到她选——你只记着,我说哪个行,哪个就成,别多问。”话虽冷,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笃定。

石头哥连忙点头,把“都听你的”说得格外实在,只是耳根悄悄红了——长这么大,他从没敢想过“老婆”这两个字,只觉得能有间不漏雨的屋,能跟着五特、三冬一起喝口热汤,冬天不用缩在破庙里挨冻,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两人赶到镇上时,奴隶市场刚热闹起来。那地方在镇东头的破土地庙里,庙门塌了半边,露出黢黑的梁木,木头上还挂着半块朽掉的“土地公”牌匾。门口拴着几头待卖的驴,驴粪混着霉味、汗味往鼻子里钻,连风都带着股酸馊气。往里走,地上铺着发黑的草席,席子上沾着泥垢和不知名的污渍,一个个奴隶缩在席子上,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套着粗铁圈,铁圈磨得发亮,上面拴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另一头死死攥在人牙子手里,像牵着一群待宰的牲口。

五特才七岁,个子刚到人牙子腰际,可他的灵魂里装着两万多年的光阴。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把石头哥往身后拉了拉——从前只远远听过这里的惨状,此刻近了看,才知道比传闻里更刺骨:一个穿破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刚满月的孩子,孩子小脸蜡黄,嘴唇干裂,扯着嗓子哭,哭声细弱得像小猫叫。女人想撩起衣襟喂奶,刚抬手就被人牙子一脚踹在背上,踹得她往前扑了个趔趄,怀里的孩子差点掉下去。人牙子叉着腰骂骂咧咧:“哭啥哭!丧门星!再哭就把你娃扔沟里喂野狗!”女人闷哼一声,连忙用胳膊护住孩子,死死捂住孩子的嘴,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眼泪砸在孩子洗得发白的襁褓上,瞬间就被吸干了,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远处,两个半大的小子被铁链拴在一起,赤着的脚上满是裂口和泥垢,冻得发紫的脚趾蜷着,其中一个盯着地上的烂红薯咽口水——那红薯都发黑了,还爬着蚂蚁。他悄悄伸过手,刚碰到红薯皮,就被人牙子一鞭子抽在手背上,“啪”的一声脆响,血珠一下子渗出来,混着泥灰结成块。那小子疼得缩成一团,手指蜷得发白,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只咬着嘴唇把眼泪憋回去,嘴唇都咬出了血印。

石头哥看得眼睛发直,指节攥得泛白,连手心的老茧都磨得发疼——他这辈子吃过苦,住过漏雨的破屋,饿过三天三夜靠啃树皮活下来,可从没见过人活得这么不像人,倒像集市上待宰的鸡鸭,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别乱看,跟着我。”五特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冷意,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拉着石头哥的袖口,径直走向一个穿青布褂子的人牙子——这人是之前采药时,药农跟他提过的,姓王,手里的奴隶多是南边逃难来的,没沾过偷抢的恶事,性子相对稳些。

王牙子见他们过来,立刻堆起满脸横肉的笑,搓着油腻的手迎上来:“两位爷是来挑人?俺这有刚到的‘货’,年轻的姑娘、能扛活的汉子都有,您要啥样的?小爷年纪小,是帮家里挑个做饭的?还是帮这位爷挑个伴儿?”

五特没接话,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草席:三个女人并排坐着。最左边的约莫十六岁,穿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裙摆磨破了边,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踝。头发用根麻线扎着,碎发贴在额角,左脸颊有块新添的淤青,像是刚被打过,却坐得笔直,脊背挺得像根松枝,怀里紧紧抱着个鼓囊囊的布包,胳膊环得死紧,像是里面藏着命根子。中间的女人低着头,肩膀一直抖,手指死死抠着草席,一看就是胆小怕事的,眼角的细纹堆着,岁数快三十了,和石头哥不配。最右边是个九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发髻上别着根断了的木簪,眼神怯生生的,攥着左边女人的衣角,指甲都快嵌进布缝里,不敢看人。

“左边那个,什么价?”五特指着最左边的女人,声音没起伏。

王牙子愣了愣,随即拍着大腿笑,声音粗哑:“爷好眼光!这是前儿刚从南边逃过来的,叫林晚,父母都死了,就剩她一个!手脚勤快,还识得几个字呢!死契,给三两银子就行!这价真不贵,您要是去别家问,这样的姑娘最少四两!”

这话刚落,那叫林晚的女人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光,声音发颤却带着劲:“你胡说!我娘没死!是被你们打得躺在内屋起不来了!你敢咒我娘,我跟你拼了!”说着就要往人牙子身上扑。

;王牙子脸色瞬间沉了,扬手就要打:“小贱人还敢顶嘴——”巴掌带着风,眼看就要落在林晚脸上。

五特抬手拦住他的胳膊,手指虽细,却攥得极紧,语气冷得像冰:“买卖人,别动手。要是打坏了,你还卖不卖钱?”

王牙子疼得龇牙,却不敢发作,只能悻悻收手:“小爷说得是,是俺失了分寸。”

五特转头看向林晚,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带着主子的威严:“我是给我哥找老婆的,你愿意嫁吗?”说着,指了指身边的石头哥。

林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石头哥黝黑的脸上满是局促,耳朵尖红着,眼神却没恶意,反而带着点无措——像被人突然指着的孩子。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跪下来,膝盖砸在硬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声音带着恳求:“主子要是愿意买我,能不能把我妹妹林丫和我娘一起带走?我娘被他们打得快不行了,再没人管,就要死在这破屋里了……我愿意多干活,不要工钱,只求主子救救我娘!”

五特看向王牙子:“带我们去看看。”

王牙子不情不愿地领着他们往破庙后屋走——屋里堆着干草,一股馊味混着草药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一个中年女人躺在草堆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沾着血,眼闭着,气息微弱,胸口起伏得极慢,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偶尔哼一声,证明还活着。

五特蹲下身,探了探她的脉搏,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晒干的金银花,塞进王氏嘴里,转头对王牙子说:“她们仨,死契,一共多少银子。”

王牙子眼珠转了转,搓着手盘算:“这老的快不行了,就是个累赘!小姑娘也干不了活,吃得多!最少五两!少一分都不卖!您要是不买,有的是人要这林晚!”

“成!”五特干脆地应了,转头对石头哥说,“钱不够,我去药铺把草药押了,你在这等着,盯着她们,别让她们再受欺负。”其实褡裢里的银子够,他是怕人牙子见他们爽快,往后惦记上,故意说钱不够——财不露白,这是两万多年的日子教给他的道理。

石头哥连忙点头,看着五特跑出去的背影,又看向缩在一旁的母女仨,悄悄把褡裢往怀里紧了紧,胳膊肘抵着胸口——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五两银子,可只要是为了家里,为了能让这个家更像家,花多少都值。

没一会儿,五特拿着药铺给的银子回来,银子用红纸包着,他拆开纸包,把五两碎银“啪”地拍在王牙子手里。王牙子掂了掂,银子的重量让他眉开眼笑,手脚麻利地解开三人脖子上的铁圈,铁圈脱离脖子的瞬间,林晚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他推了林晚一把:“快跟主子走!往后好好干活,别再跟俺耍性子!”

林晚踉跄了一下,站稳后,先扶着母亲王氏,又拉过吓得发抖的林丫,对着五特和石头哥深深行了个礼,声音哑却清晰:“奴……奴婢林晚,谢主子买下。这是我娘王氏,妹妹林丫。往后奴婢一定好好干活,报答主子的救命之恩。”

“叫上你妹妹,扶着你娘,咱们走。”五特点点头,转头对石头哥说,“她叫林晚,往后就是你媳妇。先带她们回村,把东厢房的里间收拾出来给她们住——记住,别让她们靠近后院的杂屋,更别提密室的事,要是问起,就说那是堆柴火的地方,晦气。”

石头哥“嗯”了一声,看着林晚扶着病弱的王氏,林丫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三人都瘦得像阵风就能吹倒,忽然有些局促。他伸手想帮她们拎怀里的布包,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怕自己粗手粗脚的,碰坏了里面的东西,只低声说:“俺……俺叫石头。你们跟俺走吧,家里有热粥,还有昨天剩下的肉汤,是野兔肉炖的,能吃饱。路上要是走不动,俺能背你们。”

林晚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黝黑的脸上满是真诚,眼神里没有轻视,只有无措的温柔,不像坏人,轻轻“嗯”了一声,扶着王氏,牵着林丫,跟着他往外走。

五特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庙门口,又转头看向市场里的景象——那饿哭的孩子还在哭,哭声越来越弱;被鞭子抽了手的小子还盯着地上的烂红薯,手指动了动,却没敢再碰;人牙子的吆喝声、鞭子的抽打声、奴隶的啜泣声混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子,割得人心里发疼。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珠都没察觉——往后他的家里人,绝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

转身刚要跟上石头哥,眼角余光又瞥见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还缩在草席角落,孩子哭累了,小脸皱着贴在她怀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女人正用破布轻轻擦着孩子额角的汗,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哄着怀里的娃。

他脚步顿住,转头问王牙子:“那个带孩子的,多少银子?”

王牙子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这女人带着个哭包,白天哭夜里哭,吵得他整宿睡不好,压根没人问津,如今终于有人要,忙不迭摆手:“这位小爷眼光好!这女人叫赵氏,身子利索,之前在家种过地、做过饭,就是孩子吵了点!您要是要,一两半银子,贱卖了

;!真不多要,这孩子养大了也是个劳力,能帮您家放牛、捡柴!”生怕五特反悔,还伸手拍了拍赵氏的肩膀,催她:“还不快谢谢小爷!”

五特没接话,目光扫向不远处那两个被铁链拴着的半大孩子——之前被鞭子抽手的小子正盯着他,眼里藏着点怯,却又带着丝期待,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五特指了指那小子:“他呢?”

王牙子搓着手盘算,眼睛滴溜溜转:“这小子叫狗蛋,结实,能扛活,单独买得二两!不过小爷您要是一起要……”他看五特年纪小却说话干脆,不像差钱的主,索性咬咬牙,“这样吧!带孩子的赵氏加这狗蛋,一共三两银子!您要是要,这就给您解链子!往后您再买人,都来俺这,给您算便宜!”

“成。”五特点头,从药铺刚给的银子里又数出三两,递了过去——押草药的银子本就富余,多两个人,家里的杂活能分担:赵氏能帮着做饭、洗衣,狗蛋年纪和三冬差不多,既能跟着石头哥学劈柴、挑水,也能陪三冬玩,省得三冬总一个人闷着。

王牙子接过银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连忙解开赵氏和狗蛋脖子上的铁圈,推了他们一把:“快跟主子走!往后好好干活,别给主子添麻烦!”

赵氏愣了愣,抱着孩子“咚”地跪下来,磕了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谢……谢主子!奴……奴婢赵氏,这是俺娃,叫小囤。往后奴婢一定好好干活,伺候主子和小主子!”

狗蛋也跟着跪下,抿着唇半天,嘴唇动了动,才憋出一句:“俺叫狗蛋,谢主子买俺。俺能扛活,能劈柴、挑水,啥活都能干,俺不怕累。”他手背的伤还红着,却挺直了腰杆,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子,再也没有之前的怯懦。

五特伸手把他们扶起来:“别跪着,地上凉。起来跟我走。”他看了眼赵氏怀里的小囤——孩子醒了,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没哭,反而伸手想抓他的衣角。五特往后退了半步,对狗蛋说:“路上帮着扶着赵婶,别让她摔着,小囤还小,经不起磕碰。”

狗蛋连忙点头,上前一步,小心地扶着赵氏的胳膊——他刚才就见这女人护着孩子的模样,知道她疼娃,此刻不敢用力,只轻轻搭着,像扶着易碎的东西。赵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孩子,紧紧跟着五特身后。

走出破庙时,阳光已经升得高了些,雾气散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石头哥正扶着王氏在路口的大石头坐着,等着他,林晚牵着林丫,见五特身后多了两个人,还有个抱着孩子的,有些诧异,却没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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