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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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长夜守望（第1页）

门在苏婉儿身后轻轻合拢，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与光线彻底隔绝。出租屋内，重新被一种粘稠的、混合着悲伤残余和某种崭新试探的寂静所笼罩。

刘亚豪依旧僵硬地站在门边，像一尊被骤然解冻却不知该如何动作的冰雕。苏婉儿掌心传来的温热，与他手指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那温度如此真实，带着活人的生机，烫得他几乎想要瑟缩。他下意识地垂眸，看着那双交握的手——她的手白皙、纤细、保养得宜，指甲上涂着淡雅的蔻丹，与他粗糙、带着薄茧和细小伤口的手形成了阶级分明的两个世界。

这触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并非苏婉儿第一次主动靠近他；陌生的是，这一次，她剥去了所有攻击性的外壳，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别怕，亚豪。”苏婉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有我在。”

这句话像是一道暖流，又像是一道咒语，试图涌入他冰封破碎的心田。刘亚豪抬起头，撞进苏婉儿那双此刻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眸——有心痛，有怜惜，有一种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真诚，以及……一种深埋其下的、炽热的决心。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却依旧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如同破损的风箱。他想问“为什么”，想问“值得吗”，想问“你究竟想做什么”，但所有的问题都堵在胸口，沉甸甸的，压得他无法呼吸。

苏婉儿似乎看穿了他的混乱和无声的诘问。她没有急于解释，也没有再说什么动人的情话。她只是微微用力，握紧了他的手，然后牵着他，如同引导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步步离开门口那片冰冷的区域，走向屋内唯一还算整洁的沙发。

她的动作很轻，很缓，带着一种极致的耐心，仿佛生怕动作大一点，就会惊散他这勉强凝聚起来的一丝生气。

让他坐在沙发上后，苏婉儿松开了手。刘亚豪几乎是立刻感到了那温度抽离后的空虚和寒意，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苏婉儿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但她没有重新握住，而是转身，走向那个狭小简陋的厨房。

她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瓶矿泉水和几个孤零零的鸡蛋。她毫不在意，熟练地找到烧水壶，清洗，接水，烧上。然后，她在橱柜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了一包未开封的、最普通的速溶咖啡。她撕开包装，将褐色的粉末倒入一个干净的马克杯里，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和犹豫，自然得仿佛她经常做这些事情。

水烧开了，白色的水蒸气袅袅升起，给这冰冷死寂的空间带来了一丝稀薄的暖意。苏婉儿将热水冲入杯中，用一把小勺子轻轻搅拌着。她做这些的时候，背影专注而宁静，那身价格不菲的柔软衣裙与这破旧厨房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成一副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

她端着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过来，递到刘亚豪面前。

“喝点热的，会舒服一点。”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刘亚豪怔怔地看着那杯咖啡，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后面，苏婉儿那双凝视着他的、温柔而坚定的眼睛。他没有接，只是看着。

苏婉儿也不催促，就那么端着，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屋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投进来一片模糊而斑斓的光影，在墙壁和地板上无声地移动。

最终，刘亚豪像是耗尽了所有抵抗的力气，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杯咖啡。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驱散了一些他指尖的冰冷。他低下头，小口地啜饮着。廉价咖啡的苦涩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并不好喝，但那股暖意，却顺着喉咙，一点点地，艰难地，试图渗入他早已冻僵的四肢百骸。

他没有说话，苏婉儿也没有。她就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让他不适，也不显得疏离。她的存在本身，像一道无声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那些疯狂滋长的痛苦回忆和自我否定。

长夜漫漫。

刘亚豪就那样捧着那杯逐渐冷却的咖啡，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空气中的某一点。苏婉儿也始终陪坐着，没有看手机，没有做任何其他事情，只是偶尔会起身，去给他续上热水，或者去洗手间拧一把热毛巾，递给他擦脸。

她的动作始终轻柔，眼神始终专注在他身上。她没有试图用语言去安慰，去分析，去劝解。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她只是用这种无声的、持续的陪伴，用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一点点地，向他传递着一个信息——你没有被抛弃，我在这里。

夜深了，刘亚豪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极度的疲惫和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开始微微摇晃。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但他依然强撑着，仿佛一闭上眼睛，就会被那无边的黑暗和痛苦彻底吞噬。

苏婉儿看出了他的挣扎。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声音轻得像夜风：“亚豪

;，去床上睡一会儿，好吗？”

刘亚豪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她。

苏婉儿伸出手，没有去碰他，只是做了一个引导的姿势：“我扶你过去。”

这一次，刘亚豪没有抗拒。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顺着她的引导，踉跄地站起身，走向卧室。倒在那个还残留着孟梵气息、却已被绝望浸透的床上时，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苏婉儿细心地为他脱掉鞋子，拉过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温柔。

就在被子盖上的瞬间，刘亚豪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些。极度的困倦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意识开始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极其轻柔地，拂开了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那触碰，短暂，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

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刘亚豪终于沉沉睡去，那紧锁的眉头却依旧未曾舒展，苏婉儿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夜色中，他的脸苍白而脆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她眼中的温柔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愫。

她俯下身，极轻极轻地，如同羽毛拂过般，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没有欲念，只有无边的心疼和一种郑重的承诺。

然后，她直起身，替他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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