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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一年三月十八巳时,渭水南岸的风裹着血腥气,撞得潼关城墙嗡嗡发颤。刘宗敏的四万四川降卒被督战队的长戈抵着后腰,像黑压压的蚁群般涌向城墙,云梯密密麻麻搭在城砖上,有的刚触到城垛就被滚石砸断,降卒的惨叫混着木屑坠入渭水,泛起的血沫顺着浪头漂向远方。北岸土坡上,近两万降卒家眷被闯军亲兵一个个拽着胳膊、捆着腰身,孩童的哭喊声、妇人的哀求声混在一起,顺着风飘到城楼上——每个攻城降卒抬头,几乎都能看见自家亲人被刀架着脖子,眼神里满是绝望。
城楼上,曹变蛟的银甲已被血浸成暗褐色,他握着的长枪枪尖卷了刃,刚挑翻一个爬上来的降卒,又有三个身影顺着云梯冒了出来。周遇吉策马在城头奔袭,腰间佩刀砍得崩了口,他勒住马缰,朝着身后八千精锐嘶吼:“都撑住!城后是数十万乡亲!闯军破城之日,就是屠城之时!”
吼声撞在城墙上,却没激起多少回响。八千精锐已鏖战三个时辰,折损过半,剩下的四千多人个个带伤,有的靠在城垛上喘气,甲胄上的血痂蹭在砖上,留下一道道暗红痕迹;而城内侧的三万潼关降卒,此刻成了最刺眼的“空当”——他们攥着长枪,却盯着城下的同乡发愣,有的望着北岸家眷流泪,有的干脆把枪杆垂在地上,任凭曹变蛟如何嘶吼,也不肯往前一步。
“发什么愣!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周遇吉策马冲到一个降卒身边,挥刀砍断一架云梯,可那降卒还在盯着城下的同乡发呆——对方是他一起逃荒的发小,此刻正握着锈刀往城上爬,眼里满是“你别拦我”的疯狂。就在这愣神的瞬间,发小的刀突然刺来,降卒躲闪不及,被一刀刺穿胸膛,他倒下去时,嘴里还念着“为啥……”,发小却没停手,踩着他的尸体往城上冲,嘴里喊着“俺娃还在北岸!”
这样的场景,在城楼上不断上演。有的降卒望着北岸家眷犹豫,被攻城降卒一刀砍断手臂;有的想劝同乡停手,却被对方摘了脑袋,鲜血喷溅在城砖上,顺着砖缝往下流;还有的被督战队的冷箭射中,倒在地上抽搐时,还望着北岸的方向——他们不是不想战,是不敢对同乡动手,可这犹豫,最终成了送命的刀。短短半个时辰,城上的降卒已折损近两千,尸体堆在城垛边,成了攻城降卒最好的“垫脚石”。
“川娃子!你们是要看着俺们都死吗?”城根下突然传来李大娘的嘶吼,她举着烧火棍往城上跑,身后跟着数百个百姓——有握着锄头的农夫,有攥着菜刀的妇人,还有扛着柴刀的少年。他们挤在城墙根,看着城上降卒的“不动”,看着同乡踩着尸体往上冲,终于忍不住了:“俺们给你们粮吃!给你们房住!还把闺女嫁给你们!你们就看着闯军屠城?”
张屠户举着菜刀,第一个冲上城头,一刀砍中一个攻城降卒的手腕,对方的刀“当啷”掉在地上,可更多的攻城降卒涌了上来,三个降卒围着张屠户砍,他的胳膊被砍得鲜血淋漓,却还是攥着菜刀嘶吼:“俺们潼关人,没对不起你们!”最终,他被一刀刺穿喉咙,倒在城垛边,菜刀还死死卡在一个降卒的肩膀上。
吴妇人攥着剪刀,见一个降卒被同乡按在地上要砍头,突然冲过去把剪刀扎进对方腰腹,可她没练过武,力气根本抵不过青壮,对方反手一刀削掉她半只手,鲜血喷溅在她脸上,她却没退,用另一只手死死抱住对方的腿,朝着那降卒喊:“你还愣着干啥?杀了他!你不杀他,他就杀你!杀你城里的乡亲!”
降卒看着吴妇人断手处的鲜血,看着她眼里的“豁出去”,终于爆发了。他猛地捡起地上的长枪,朝着按住自己的同乡刺过去——那是他昔日的邻居,两人小时候还一起在田埂上摸鱼。枪尖穿透对方胸膛时,他的手不停抖,可他没停,又猛地把枪抽出来,血溅了他满脸。邻居倒下去时,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只死死盯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同乡所杀。
“俺们不是反贼!”这声嘶吼,突然从城上某个角落炸响——是陈九,他看着吴妇人倒在地上,看着张屠户的尸体被踩在脚下,看着北岸家眷的哭喊,终于攥紧了长枪,“俺们是四川卫所的兵!枪是用来守护老百姓的!不是用来看着乡亲死的!”
这声嘶吼,像惊雷炸在城楼上。越来越多的降卒抬起头,先是几百人,再是几千人,最后剩下的一万多降卒,终于攥紧了长枪——他们的手还在抖,眼里还含着泪,可看着城上的尸体,看着城下的疯狂,看着百姓们的“以命相护”,终于明白了:此刻的“不动”,不是心软,是对乡亲的背叛;对同乡的“手下留情”,就是把城里的人推向地狱。
“杀!守住潼关!”陈九举着长枪,第一个冲向城垛,朝着攻城降卒刺过去。赵老憨捡起地上的断刀,跟着冲上去,一刀砍中一个同乡的肩膀,嘴里喊着“对不住了”,却没停手;还有的降卒,抱着攻城的同乡滚下城墙,同归于尽时,两人的刀还互相插在对方的身体里——他们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没有“同乡”,只有“守家”和
;“破家”。
曹变蛟看着重新凝聚的阵脚,眼里泛起泪光,却没多余的时间感慨,他挥刀喊道:“兄弟们!跟俺杀!护好潼关!”周遇吉策马跟上,剩下的四千精锐也重新举刀,与降卒们并肩作战——刀光剑影里,精锐的甲胄与降卒的粗布衣混在一起,鲜血染透了所有人的衣裳,城楼上的尸体越堆越高,却没人停下。
而北岸的刘宗敏,看着城上突然爆发的“死战”,终于按捺不住——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两千亲兵突然举着长刀冲了上来,这些人是他的“死士”,比攻城降卒更狠、更快,他们踩着云梯往上爬,刀刀朝着城上的人砍去,城上的战损瞬间加剧,刚凝聚的阵脚,又开始晃动。
可此刻的潼关降卒,已没了退路。他们看着亲兵的刀砍向百姓,看着同乡的刀刺向精锐,终于彻底红了眼——没有犹豫,没有流泪,只有攥紧武器的手,和“守住家”的执念。他们与亲兵拼杀,与同乡对峙,哪怕被砍断手臂,也要用另一只手攥着刀;哪怕被刺穿胸膛,也要往前扑一步,把对方推下城墙。
夕阳西下时,城楼上的厮杀仍在继续。染血的长枪斜插在城垛间,断刀与尸体堆叠成山,渭水的浪头卷着血沫,一遍遍拍打着南岸的土地。曹变蛟抹掉脸上的血,望着城上仍在死战的降卒与精锐,又看向北岸仍在督战的刘宗敏,突然握紧了腰间的佩刀——这场潼关守卫战,才刚刚到最关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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